章節2(2 / 3)

“摩梯末醫生,如果你能在明天十點鍾來找我,你能和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一塊來,那對我的未來計劃會有所幫助。”

“我一定會這樣做。”摩梯末醫生帶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匆匆走了。當他走到樓梯口時,福爾摩斯又把他叫住了。

“摩梯末醫生,再問您一個事,您說在查爾茲爵士死前,曾有幾個人在沼地裏看見過那個鬼怪嗎?”

“有三個人看見過。”

“後來又有看見的嗎?”

“我還沒有聽說過。”

“謝謝您,摩梯末醫生,走好。”

福爾摩斯帶著安靜的、內心滿足的神情回到座位上,這表示他已找到合乎口味的工作了。他問我:“要出去嗎,華生?”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如果留在這對你有幫助,我就不出去了。”

“不,我的夥伴,采取行動的時候,我會求助於你的。這事有些特別,我想在黃昏前一個人將這有趣的案件琢磨一下。你路過布萊雷商店時,讓他們送一磅濃烈的板煙來好嗎?”

我知道,閉門獨處權衡點滴證據或確定重要的線索,對我朋友來說極為重要。因此我就把時間全部消磨在俱樂部裏了。直到將近九點鍾時,我才又回到貝克街去。

我推開門,見屋裏像是著了火似的滿是煙,連台燈的燈光都看不清了。透過煙霧,我模模糊糊地看到福爾摩斯穿著睡衣蜷臥在安樂椅中,口裏銜著黑色的陶製煙鬥,周圍放著一卷一卷的紙。我被嗆得咳嗽起來。

“凍著了嗎,華生?”他說。

“沒有,這屋裏的煙濃得讓人無法忍受。”

“那麼,就打開窗戶吧!我看得出來,你整天呆在俱樂部裏吧?”

“是呀,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華生,我看你帶著輕鬆愉快的神情,想同你開開心。一位紳士在泥濘的雨天出門,回來後身上仍幹幹淨淨,他一定是整天坐著。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對,是很明顯。”

“你知道我到哪兒去了?”

“你不是呆在這裏沒動嗎?”

“恰好相反,我去德文郡了。”

“你的‘魂靈’去了吧?”

“說得對,我的肉體一直坐在這兒。可我的‘魂靈’在遠遠飛走的時候,我喝掉了兩大壺咖啡,抽了許多的煙草。你走了之後,我派人去斯坦弗警局取了繪有沼地這一地區的地圖,我的‘魂靈’在這張地圖上轉了一天。我自信對那個地區的道路已很了解了。”

“我想這是張很詳細的地圖吧?”

“很詳細。”他把地圖打開後放在膝蓋上,“這裏就是與我們特別有關係的地區。中間的地方就是巴斯克維爾莊園。”

“周圍是樹林環繞的嗎?”

“是的。那條水鬆夾道雖然沒有注明,但一定是沿著這條線伸展下去的。沼澤地在它的右側。這一小堆房子就是格林盆村,摩梯末醫生的住宅就在這裏。在半徑五英裏之內,你看得到,隻有很少幾座零星散布的房屋。這裏就是賴福特莊園。這裏有一所注明的房物,可能就是那個叫斯台普吞的住宅。這裏是兩家沼地的農舍,高陶和弗麥爾。你瞧,在這些分散的各點之間和周圍延伸著的淒涼的沼地,就是悲劇的發源地,也許由於我們的參與,這兒會發生更多的故事呢。”

“這肯定是個荒無人煙之地。”

“不錯,這兒若有魔鬼真想插足人間事情的話……”

“你怎麼也傾向於神怪的說法了。”

“魔鬼的代理人說不定是血肉之軀呢?咱們麵臨的兩個問題是:第一,犯罪事實是否發生過;第二,這究竟是什麼性質的犯罪,又是怎麼進行的?當然啦,若是摩梯末醫生顧慮正確的話,那麼我們的調查工作就不用進行了。但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咱們再來探索這樁案情。咱們把窗戶關上吧,我總覺得濃厚的空氣能使人們思想集中,當然我還沒有到非鑽進箱子裏去才能思考的地步。這樁案件,你是怎麼想的。”

“白天的時候我想了不少,真是太難琢磨了。”

“這樁案子確實有其獨特之處。它有幾個突出的地方。譬如說,那足跡的變化,對這一點,你是怎樣看的呢?”

“摩梯末說過,那人在那一段夾道上用足尖走路的。”

“他真是個傻瓜,一個人怎會沿著夾道用足尖走路呢?”

“那該怎樣解釋呢?”

“他是在拚命地奔跑,在逃命,一直跑到心髒破裂趴在地上死去為止。”

“他為逃避什麼才跑的呢?”

“問題的症結就在這。種種跡象說明,這人在開始奔跑之前就嚇得發瘋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

“據我想象,恐懼的原因是來自沼澤地。隻有一個嚇得魂飛魄散的人才會不向房子而向相反方向跑。他邊跑邊呼救著,而他所跑的方向根本不能得到救助。他當晚是在等人,為什麼他要在水鬆夾道而不在自己的房間裏等人呢?”

“你認為他是在等人嗎?”

“那裏地麵潮濕,夜裏又很冷,像他那樣身體虛弱年歲又大的人,怎能在沼澤地站了五分鍾或十分鍾,這是摩梯末醫生根據雪茄煙灰得出的結論。你覺得這是自然的事嗎?”

“可是他每晚都出去散散步呀!”

“我並不認為他每晚都在通向沼地的門前等待。相反,他是在躲避沼澤地的。那天晚上他在那裏等過人,第二天他就要到倫敦去。事情已有眉目了,華生,前後變得相符了。輕鬆一下,請把我的小提琴拿來,明天早晨等著與摩梯末醫生和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見麵時,再探討吧。”

4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我同福爾摩斯早早吃過早餐,等候著客人的到來。我們的委托人比較守時,剛到十點,摩梯末醫生就來了,年輕的準男爵跟在他後麵。準男爵約有三十歲,長得短小精悍,一雙黑眼珠,眉毛濃重,有著一副顯得堅強而好鬥的麵孔。他看上去很結實,上身穿著紅色蘇格蘭服裝,顯出他是個久經風霜、酷愛戶外活動的人。同時,他有著沉著自信的紳士風度。

摩梯末醫生介紹說:“這就是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還未等福爾摩斯開口,亨利爵士帶著敬意說:“福爾摩斯先生,即使我的朋友沒有帶我來見你,我自己也會來的。我知道你是善於解決問題的。今天早上,我就遇到了一件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

“亨利爵士,請坐,您是說到了倫敦後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嗎?”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福爾摩斯先生。若是把它叫做信的話,今早我收到這樣一封信。”說著亨利爵士把一張紙放在桌上。

我們探身看去,見是一張質地平常、灰色的信紙。收信地址是“諾桑勃蘭旅館”,字跡淩亂,郵戳蓋著“查林十字街”,發信時間為前一天晚上。

“誰知道你要去諾桑勃蘭旅館呢?”福爾摩斯目光敏銳地望著我們的來客。

“沒有人知道呀。這是我見到摩梯末醫生後才決定的。”

“那麼,摩梯末大夫一定是去過那裏了吧?”

“沒有,”醫生說,“我以前和一個朋友住在一塊,我們並沒有講過要到這家旅館去。”

“嗬,像是有誰很關心你們的行動。”他從信封裏拿出一頁疊成四折的信紙。打開後平鋪在桌上。信紙中間有一行用鉛印字貼成的句子,寫著:如果你看重你的生命的價值或還有理性的話,請遠離沼地。信紙上,隻有“沼地”兩字是用墨水寫成的。

“如今,”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說,“福爾摩斯先生,也許您會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是誰對我的事感興趣呢?”

“摩梯末大夫,您怎麼看這件事呢,您總得承認這封信裏絕沒有什麼神怪吧?”

“先生,我覺得寄信的人倒是帶著神秘的樣子。”

亨利爵士急促地問道,“怎麼回事,你們倆對我的事看上去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您等會就知道我們所了解的情況了,亨利爵士,”福爾摩斯接著說:“目前我們隻談這封一定是昨天傍晚湊成的有趣的信吧,對了,華生,有昨天的《泰晤士報》嗎?”

“在牆角放著呢。”我說。

“麻煩你拿來,勞駕你翻到專登主要評論的一麵。”他迅速地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這篇重要的評論談的是自由貿易,讓我給你們讀一讀其中一段吧。‘也許你還會被花言巧語哄得相信,保護稅會對你的本行買賣或是工業具有鼓勵意義,但若從理性出發,由長遠來看,此種立法肯定會使國家遠離富足,減低進口總價值,並降低此島國之一般生活水平。’“華生,你對這事怎麼想的呢?”福爾摩斯興奮地叫了起來,很滿意地搓搓手,“你不認為這是一種很讓人欽佩的能力嗎?”

摩梯末醫生饒有興趣地望著福爾摩斯,而亨利·巴斯克維爾則是神情茫然,他說道:“我不大懂稅務這一類的事,再說這和短信,有點不相幹吧?”

“正相反,亨利爵士,我認為我們正好貼題呢。華生對我采用的方法了解得比較多。但恐怕他也不會看出這個長句子的重要性。”

我在一旁說:“是的,我看不出兩者之間有多少聯係。”

“可是,華生,兩者之間的聯係顯而易見,短信中的各個單字都是由這個長句子抽出來的。例如:‘你’,‘你的’、‘生’、‘命’、‘理性’等,這些字你還看不出是從哪裏弄來的嗎?”

“對呀!您可真聰明!”亨利爵士喊了起來。

“若是你對這還有懷疑的話,‘遠離’和‘價值’這幾個字是由同一處剪下來的,這事實足以消滅懷疑了。”

“是這樣,沒錯。”

“福爾摩斯先生,這真讓我意想不到。”摩梯末醫生驚異地說,“我相信這些字是從報紙上剪來的,但我真佩服您竟能指出是哪份報紙,還說是剪自一篇重要的社論,真了不起,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大夫,您能區別黑人和愛斯基摩人的頭骨吧?”

“當然能了,那些區別很明顯,眉骨隆起,麵部的斜度,顎骨的線條……”

“這也是我的癖好阿。在我看來,《泰晤士報》裏所用的小5號鉛字和半個便士一份的晚報所用的拙劣的鉛字之間,也存在著差距。對犯罪專家來說,區別報紙所用的鉛字,是最基本的知識了。《泰晤士報》評論欄采用的字型很特殊,因而我不會認為是別的報紙。這封信是昨天貼成的,這就很可能是從昨天的報紙裏找到這些文字的。”

“我明白了,福爾摩斯先生,這麼說剪這封短信的人是用一把剪刀……”亨利爵士若有所悟地說。

“用的是剪指甲的剪刀,”福爾摩斯說,“您能看得出那剪子的刃很短,因為用剪子的人在剪下‘遠離’這個詞時用了兩下。”

“是這樣。這麼說,有一個人用一把剪刀剪下這封短信所用的字,然後用漿糊貼上去……”

福爾摩斯說:“用膠水貼的。”

“是用膠水貼在紙上的。但為什麼‘沼地’這個詞和其它的不同呢?”

“因為他在報紙上找不到這個詞。別的字都是報紙裏的常用字,‘沼地’這個詞就不常見了。”

“可能是這樣,福爾摩斯先生,您從這封短信裏看出什麼別的東西嗎?”

“有一兩個跡象可供研究。他為了抹掉所有的線索,耗費了苦心,這住址就寫得很潦草。《泰晤士報》除了受過很高教育的人看之外,很少有人接觸。因此,我們可以斷定寫信的人受過相當高的教育,但他假裝沒文化。他極力讓別人看不出他的筆跡,你看,那些字不是貼成一條直線的,有些貼得比別的字要高得多。“生命”這個詞,貼得就很不是地方。這可能說明剪貼的人粗心或是慌張。但我覺得,這寫信的人對這件事很看重,他不像是個粗心大意的人。若是他慌張的話,這就會引出一個新問題,他為何要慌張呢?他可能是怕被人撞見嗎,他到底怕誰呢?”

“我們真是在胡猜測了。”摩梯末醫生說道。

“嗯,不如說是在比較各種可能性,我們選擇的是最實際的,運用科學的想象是我們進行思考的出發點。現在,我敢肯定一點,這封信是在一家旅館裏寫成的。”

“您有什麼根據嗎?”

“您仔細檢查一下,筆尖和墨水都曾給寫信的人添了不少麻煩。在寫一個字的當兒,筆尖就兩次掛住了紙麵,濺出了墨水。這麼短的一個地址,墨水就幹了三次。這說明瓶中的墨水很少了,私人的鋼筆和墨水很少是這樣的,而旅館中的墨水大多是這樣。所以,咱們能到查林十字街附近的各旅館去檢查一下紙簍,隻要能找到那份被剪破的《泰晤士報》剩下的部分,我們就能找到發出這封怪信的人了。唉呀,這是什麼啊?”

他把眼睛貼在信紙上檢查著,一會兒,又扔下了信紙,說:“沒有什麼,這是半張空白信紙,上邊連個水印都沒有。咱們對這封奇異的信能找到的東西就這些了。亨利爵士,你來倫敦以後,還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沒有,福爾摩斯先生。我想還沒有。”

“您沒覺得有人在注意您的行動嗎?”

我們的客人說:“見鬼,盯我的梢幹什麼?我真像是走入了一部離奇驚人的小說裏似的。”

“我們要談的就是這個問題。在談這個問題之前,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嗎?”

“哦,這要看你們認為什麼事情值得講了。”

“我覺得與日常生活相違背的事情都值得提出來。”

亨利爵士笑著說;“我不怎麼知道英國人的生活,我的大部分時光是在美國和加拿大度過的。你不會認為丟了一隻皮鞋也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吧?”

“您丟了一隻皮鞋嗎?”

“是的,福爾摩斯先生,今天早晨我丟了一隻棕色高筒皮鞋,那鞋是我昨晚剛從河濱路買來的,放在門外,而今早隻剩一隻了。”

“你還沒有穿過,為什麼要把它放在外麵去擦呢?”

“那雙高筒皮鞋還未上過油,我就把它放在外邊了。”

“這麼說,昨天您一來住就買了一雙棕色皮鞋嗎?”

“我買的東西多著呢,既然我要到那裏去做個鄉紳,就得穿得像樣一些,誰知道花六英鎊買的鞋竟丟了一隻。”

“被偷去的似乎是沒多大用處的東西,”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現在我想還是讓摩梯末醫生,把昨天給我們講過的全部案情敘述出來吧。”

對於摩梯末醫生的講述,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全神貫注地聽著,不時地發出驚奇的聲音。

在冗長的敘述結束之後,他說:“看來我繼承的遺產含有宿怨,當然了,這隻獵狗的事,我小時候就聽說過,但我以前並未把它當真。這次,我伯父的去世,真讓我內心不安,我無法搞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該警察管的事呢,還是該牧師去管。”

我們三個默默地聽著他的話。

“這封寄到旅館的信,我想可能與此事有關係。”

“看來有人對於沼地上發生的事,要比我們知道得多。”摩梯末醫生說。

福爾摩斯說:“另外,我覺得那個人對你並無惡意,他可能隻是提醒你注意。”

“也許是他們想把我嚇跑,以便於達到他們的目的。”

“這不排除,摩梯末醫生,很感激您向我介紹了一個具有幾種可能性的問題。亨利爵士,眼前你麵臨一個必須決定的事情,您是到巴斯克維爾去好呢,還是不去的好呢?要知道那裏可能會有危險。”

“您所說的危險,是來自我家的那個惡魔呢,還是來自人為的呢?”

“這正是我們要解決的事情啊。”

“我肯定要去的,哪怕它是地獄裏的魔鬼,也不能阻擋我回到家鄉去。”

亨利爵士堅定地說著,他的麵孔也變得暗紅起來。看得出來,他的家族暴躁的脾氣,在他的身上沒有消失。

他接著說:“對這個事情,我願意在經過獨自思考後再作決定。先生,現在已是十一點半了,我要趕回我的旅館去。如果兩點的時候您和您的朋友能和我們共進午餐,我會告訴您我的看法。現在,我們告辭了。”

“我給你叫一輛馬車好嗎?”我熱情地說。

“這事讓我太激動了,我想走一走。”

他的同伴說:“我很高興和你一起散步。”

兩位客人走下樓去後,福爾摩斯的興致猛然提高了許多。

他催促著我說:“華生,快穿戴好你的鞋帽,準備出去。”接著我們慌忙走下樓梯來到街上。在牛津街上,我們看見摩梯末醫生和亨利爵士走了約有200碼遠。

“要不要我跑去叫住他們?”我問道。

“千萬別這樣,我們倆散步多好呀。”福爾摩斯說著加快了腳步,使我們和他倆之間距離縮短了一半。

然後,我們跟在他們身後,保持著100碼的距離。就這樣,我們隨著他們從牛津街轉到了攝政街。當我們的兩位朋友站住向商店的櫥窗裏望著時,我們也這樣做著。過了一會兒,他興奮地叫了一聲,順著他那熱切的眼神,我看到停在街對麵的雙輪馬車裏坐著一個男人。

“華生,來呀,就是那個人,你看清了嗎?”

馬車緩慢地前行著,一刹那間,我看到了生著一綹濃密的黑須和一雙炯炯逼人的眼睛的麵孔,在馬車的側窗中向我們轉過頭來。突然,那個人讓馬車沿著攝政街飛奔而去。福爾摩斯想找輛馬車跟上去,可是看不到空車,便緊跑著追趕了上去,可是那馬車跑得太快了,已經看不見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