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4(1 / 3)

章節4

寄自巴斯克維爾莊園

十月五日

10華生醫生日記摘錄

除了給福爾摩斯寫的報告及時地寄出外,我幾乎每天都在寫日記,來增強對事態的印象。我找幾段日記來回顧一下當時的情形吧。十月十六日——今天濃霧重重,並且露出荒漠起伏的沼地來,遠處突出的岩石,由表及裏沉浸在陰鬱的氣氛中。亨利男爵由於昨夜的驚恐,心情非常壓抑,我的心情也感到異常深重。總覺得有一種危險向我們逼近。

我們的周圍正在進行著一件有計劃的罪惡的活動。這莊園中前一個主人的死,驗證了這個家族中傳說的真實性,農民們也一再聲稱見到了沼地裏出現的怪獸。我兩次親耳聽到一隻獵狗在遠處嗥叫,這是超乎自然的事嗎?一隻魔犬,它留下了爪印,又能吼叫驚天,這真不可想象。斯台普吞和摩梯末也許會信這套話,莊稼人把那狗說成是妖怪還不夠,甚至形容它口、眼都冒著地獄之火。福爾摩斯決不會相信這說法的,我也不相信。事實歸事實,我曾兩次在沼地裏聽到那吼聲。可是,這樣一隻大獵狗是從哪裏來的呢?吃什麼?白天為什麼沒有人見到它呢?

暫且放下這隻獵狗不提,在倫敦發現的那個“人”總是事實吧!馬車裏的那人,警告亨利爵士的信,至少是真的吧,那個朋友或敵人究竟在哪兒,在倫敦嗎?跟蹤到我們這裏來了嗎?……會不會是我們看到的在岩崗上站著的那個陌生人呢?

我隻看到了他一眼,可有幾點我是可以肯定的,他絕不是我在這裏所見過的人,他的身形比斯台普吞高得多,比弗蘭克蘭瘦些,他不會是留在家裏的白瑞摩。一定還有一個人在尾隨我們。隻要抓住這個人的話,我們的困難都會解決了。

我的第一種想法是準備把整個計劃都告訴亨利爵士,另一種想法,我認為最聰明的想法是自己幹自己的,不和任何人談起。亨利爵士的神經已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我不能再增加他的焦慮,我必須單獨行動了。今天早飯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小事。白瑞摩要求同亨利爵士單獨談話。他倆在書房裏關起門來談了一會兒。我知道所談的是什麼事。過了一會兒,準男爵打開房門把我叫了進去。

“白瑞摩認為在他自願說出秘密後,我們去追捕他弟弟的做法是不公平的。”他告訴我。

管家就站在我們的麵前,麵色蒼白,可是很鎮定。

“爵爺,我說的話可能過分了些,若是這樣的話,請您原諒我,”他說道,“今早我聽見你們回來並去追捕塞爾丹時,感到很吃驚。那個可憐的人,不用他再給我添麻煩了,也真夠他苦熬一陣的了。”

“如果你真是自願地告訴我們的話,事情就另當別論了,”亨利爵士說“實際上是你太太迫不得已才告訴我們的。”

“我一直沒料到您竟會利用這一點,亨利爵士……我真沒想到。”

“這個人對社會來說是個危險分子。沼地裏到處都是孤立無援的人家,而他又是個無法無天的人。比如斯台普吞家吧,隻有他一個人保護家。除非塞爾丹被關進監獄,否則誰也無法安寧。”

“爵爺,他絕不會闖進任何人家的,反正他在這裏再不會妨礙別人了,我向您保證,過不了幾天他就要到南美。爵爺,我懇求您不要讓警察知道他還在沼地裏。他們已經放棄了對那裏的搜捕,他可以一直藏到準備好船隻為止。爵爺,我懇求您,什麼都不要對警察說。”

“華生,你的看法呢?”

我聳聳肩說:“若是他離開英國,會給納稅人減去一樁負擔呢。”

“他會不會在臨走前行凶作惡呢?”

“他不會的,爵爺,我們為他準備好了所需要的一切。他若是再發瘋,就會暴露藏身之所的。”

“這是實話,我答應你,白瑞摩……”亨利爵士說道。

“上帝保佑您,爵爺,我從心眼裏感謝您!如果他再被捕,我妻子一定活不成了。”

“華生,我想咱們是在幫助別人犯罪吧?他剛才說的話,讓我覺得幹脆別檢舉那人了。算了吧,白瑞摩,你可以走了。”

那人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了些感謝的話,一邊轉身,猶豫了一下又轉過身來。

“爵爺,您對我們太好了。有件事,我早就該說出來,這是我在驗屍之後才發現的。這事我沒對任何人提過,這是件同查爾茲爵士死亡有關的事。”

我和亨利爵士都站了起來。“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不,爵爺,這個我不清楚。”

“那麼,你知道什麼了呢?”

“我知道他當時要和一個女人見麵。”

“和一個女人見麵,那女人叫什麼?”

“她的名字我沒法告訴您,爵爺,我可以告訴您她姓名的字頭是L·L。”

“白瑞摩,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亨利爵士,您伯伯在那天早晨收到一封信。他時常收到一些向他求助的信。可那天,他隻收到一封信,那信是從庫姆·特雷西地方寄來的,那是女人的筆跡。”

“是嗎?”

“爵爺,要不是因為我太太的關係,我恐怕記不起這件事了。幾個禮拜前,她在清理查爾茲爵士的書房時,在爐後發現了一封燒過的信紙的灰燼,信已大部分燒成了小紙片,隻有信末的一條還算完整,還能看出字跡,上麵寫著:‘您是一位君子,請千萬將此信燒掉,請在十點鍾時到柵門那裏去。L·L。’

“那張字條還在你那兒嗎?”

“沒有了,爵爺,我們一動它就粉碎了。”

“查爾茲爵士收到過同樣筆跡的信件嗎?”

“這個沒注意,爵爺,這封信因為是單獨寄來的,所以我才注意到它。”

“你搞不清L,L是誰嗎?”

“不知道,爵爺,我知道的就這些,如果咱們能找到那個女士的話,咱們就能知道查爾茲爵士的死是怎麼一回事了。”

“白瑞摩,這麼重要的線索,你怎麼一直不說?”

“爵爺,那正是我們的累贅剛剛來到之後。另外,我們愛戴查爾茲爵士,這事兜出來對我們那位可憐的主人沒有好處,再說牽扯到一個女人……”

“你認為這一點會有損他的名譽嗎?”

“嗯,我想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爵爺,您現在對我們這麼好,我不能再對不起您,就如實說了。”

“太好了,白瑞摩,你可以走了。”管家走了之後,亨利爵士轉身向我說:“華生,咱們得把整個事情弄清楚,有人肯定知道事情真相,咱們得找到她。您覺得該怎樣辦呢?”

“得馬上把全部經過告訴福爾摩斯,這樣有價值的線索,他不來這兒,才是件怪事呢。”十月十七日——今天大雨下了一天,房簷水滴瀝瀝。我想起那個身處荒涼、寒冷沼地裏的罪犯,他現在所吃的苦也足以贖罪了吧。傍晚時分,我穿上雨衣雨鞋,在濕軟的沼地裏走出去很遠,雨打在我的臉上,風在我的耳旁呼嘯,堅硬的高地都變成了泥淖了。我終於找到了那黑色的岩崗,就是在這岩崗上,我看到那個孤獨的監視人,我從它那嵯峨的絕頂,一眼望到遠近光禿禿陰慘的高地。在遠處的山溝裏,巴斯克維爾莊園的兩座細長的塔樓,隔著霧氣,半隱半現地矗立在樹林高處。除了那些密布山坡上的史前期的小房外,這裏要算是我能見到唯一的人類生活的跡象了。我往回走時,摩梯末駕著雙輪馬車趕了上來。他一向很關心我們,幾乎每天都到莊園看我們生活得好不好。他讓我上車,我就搭他的車回家了。他的那條小長耳犬自從有一次亂跑到沼地後,就一直沒有回來。我盡可能地安慰了他。

“摩梯末,我想這裏凡是乘馬車到達的住家,您大多都認識吧。”

“沒有不認識的。”

“那麼,您能告訴我,哪些婦女姓名的字頭是L,L呢?”

他想了幾分鍾說,“據我所知,有一個住在庫姆·特雷西的叫勞拉·萊昂絲的女人,姓名的開頭是L,L。”

“她是誰啊?”我問道。

“她是弗蘭克蘭的女兒”

“什麼!就是那個老頑童弗蘭克蘭嗎?”

“是呀,她和一個到沼地來的叫萊昂絲的畫家結了婚。可那個人是個下流的壞蛋,他遺棄了她,據我所知,過錯可能並不完全在一方。她的父親對她的事從來不管,父女倆不和,弄得她陷入窘迫的境地。”

“那她如何生活呢。”

“老弗蘭克蘭會給她不多的資助,因為他自己被那些亂事拖累得夠嗆了。她的事傳出之後,此地有些人設法幫助她,斯台普吞和查爾茲都幫了忙,我也送給她一點錢,以便讓她作起打字的營業來。”

我不便對摩梯末多說什麼。明早我準備到庫姆·特雷西去。若是能見到那位艱難度日的勞拉·萊昂絲太太的話,就會有助於調查工作。我一定發展到像蛇一樣聰明了,因為當摩梯末問到很不便回答的問題時,我隨便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把話題岔開了。

在這狂風暴雨的淒慘的天氣裏,隻有一件值得記載的事,那就是我剛才和白瑞摩的談話。

今天摩梯末在這吃了晚飯,飯後他和準男爵玩起牌來。白瑞摩到書房來給我送咖啡,我趁機問他:“你的好親戚走了嗎?”

“先生,我不知道。但願他已經走了,因為他在這裏隻能給人添麻煩。三天前,我給他送了最後一次飯,之後再沒聽到他的情況。”

“那一次你見到他了嗎?”

“沒有,先生,可是我再到那裏去時,食物已經不見了。”

“這麼說,他一定還在那裏呢?”

“先生,除非是另外那人拿去的,他可能走了。”

我盯著他問道:“這麼說,你是知道還有另外一個人,你見到他了嗎?”

“沒見到他,但沼地裏確實還有一個人。”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是塞爾丹告訴我的,先生,一周前或是更早一些的時候,他也在藏著呢。先生,和您老實說吧,為這事我很是傷腦筋。”他突然帶著真摯的情感說。

“你聽我說,白瑞摩,我來這裏是幫助你的主人,沒有別的目地。你究竟是因為什麼傷腦筋呢?”

白瑞摩猶豫了一會兒,像是後悔不該隨口說出,他突然對著向沼地而開的窗戶揮手喊了起來:“先生,這些不斷發生的事,我敢肯定那裏正在進行著一個可怕的陰謀,先生,我真希望亨利爵士能回到倫敦去。”

“使你這樣驚恐不安的有什麼事實根據嗎?”

“您看查爾茲爵士的死,驗屍官所說的話,就已經夠糟糕的了。那夜間沼地發出的怪聲,誰敢在晚上從那裏經過呢?還有藏在那裏的人,他在等待什麼呢?對巴斯克維爾家的人來說,絕不是好兆頭。”

“關於沼地裏的那個陌生人,你能告訴我什麼嗎?塞爾丹說過什麼嗎?他發現那人幹了什麼勾當嗎?”

“塞爾丹看到過一兩次,他是一個很陰險的家夥,什麼情況也不暴露。他原以為他是警察,後來發現他另有企圖。據他看來,那人像是上流人物,可他搞不準那人究竟在那兒幹些什麼?”

“那人住在什麼地方呢?”

“他說住在山坡上古老的房子裏,就是古代人住過的小石頭房子。”

“可他是怎麼吃飯的呢?”

“塞爾丹發現有一個為他服務的小孩,給他捎去所需的東西,那小孩是到庫姆·特雷西去尋找他所需要的東西的。”

“太好了,白瑞摩,這個問題咱們改日再談吧。”管家走了以後,我透過模糊的窗玻璃,望著外麵被大風橫掃的樹頂聯成的高低不一的輪廓線。這樣惡劣的天氣,在石屋裏的感覺不用說了。多麼強烈的恨,才能使一個人在這種時候藏在那種地方。是怎樣的急不可待的目的讓他如此不辭辛勞,我決定要在明天盡可能地解開謎團。

11岩崗上的人

來巴斯克維爾莊園後有段日子了,我已明確了兩個極為重要的事實。一個就是庫姆·特雷西的勞拉·萊昂絲太太曾給查爾茲爵士寫過信;另外一個就是潛藏在沼地裏的人,可以在山邊的石頭房裏找到。

昨天傍晚,摩梯末醫生和亨利爵士玩牌一直玩到很晚,我及時地把了解的事告訴了準男爵。今天吃早飯時,我剛把我的發現告訴他,並問他願不願意和我一塊到庫姆·特雷西去。起初他急於要去,後來,我們倆人都覺得若是我單獨去會更好一些。因為訪問的形式越是鄭重其事,我們了解的情況就會越少。於是,亨利爵士留在家裏,我心裏稍感不安地去尋找新的線索了。

馬車到了庫姆·特雷西後,我叫波金斯把馬匹安置好,然後就去探訪那位女士了。我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住所,一個女人很隨便地把我領進屋,當我走進客廳時,一位坐在一架雷明吞牌打字機前的女士趕忙站起來,笑容可掬地表示了歡迎。當她看出以前沒見過我時,便恢複了原樣,重新坐下來,問我來訪的目的。

萊昂絲太太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她非常漂亮。她的兩眼和頭發都是深棕色,臉頰上雖有不少雀斑,可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起先我對她的美麗不由暗暗讚歎,但接著我發現她的表情粗獷,眼神生硬,嘴唇又有些鬆弛。

我說道:“我有幸同您的父親認識。”

聽了我笨拙的介紹,那女人沒有什麼感覺。

“我和我父親之間沒什麼關係,”她說道,“我不欠他什麼,他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朋友。若不是已故的查爾茲爵士和一些別的好心腸的人的幫助,我早就餓死了,我父親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我是因為有關已故的查爾茲爵士的事才到這裏來找您的。”

聽了我的話,女士的臉龐嚇得蒼白起來,雀斑因而更加明顯了。

“我能告訴您什麼呢?”她的手指神經質地玩弄著她那打字機上的標點符號字鍵。

“您認識他,是嗎?”

“我剛才說過了,我感激他對於我處境的關心,讓我能夠自立生活。”

“您和他通過信嗎?”

女士迅速抬起頭,棕色的眼睛裏閃著憤怒的光芒。她厲聲問道:“您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呢?”

“我是避免讓事情傳出去,弄得無法收拾。”

她沉默了一會,之後帶著不顧一切挑戰的神色說:“好吧,我回答您提出的問題。”

“您給查爾茲爵士寫過信嗎?”

“我的確給他寫過一兩次信,感謝他的關心和幫助。”

“您還記得寄出的日期嗎?”

“記不起來了。”

“您和他見過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