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怒(1 / 2)

冷亦修的話說得很巧妙,既表了容浩的功勞,又提到了皇帝的仁厚恩澤,如果你堅持說容浩有謀反,那麼……他的理由是什麼呢?難道是皇帝的恩澤不夠?

皇帝看著在下麵跪得筆直的冷亦修,目光沉浮不定,他的手緊緊的扣著身邊的木椅扶手,袖口的金色祥雲閃著耀眼的光。

良久,他的目光轉向了斬台,那裏,容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麵帶希冀,眼睛裏有一線希望的光,容浩揚著臉,眉頭微皺,他的目光熱烈,眼底泛著晶瑩的淚光,亂糟糟的胡子粘在一起,在唇下微微的顫動,他的發居然變得灰白,額角的發絲如冬日失去了葉子和生機的枯條,不停的抽動著。

皇帝突然想起以往容浩得勝歸來的意氣風發的模樣,還有在朝堂在威武的形象,那耀眼的古銅色盔甲戰袍散發出鐵血般的氣息,那個時候,他是那樣的堅韌挺拔,驚濤駭浪於眼前而麵不改色。

強烈的對比和空氣中逼人的沉默,讓皇帝突然閉了閉眼。

太子心中大急,他剛想上前再澆把油,突然隻聽到皇帝開口道:“寧王、寧王妃聽旨。”

容溪的目光一凝,心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她知道,這是最後的一線生機了,成敗在此一舉。

冷亦修上前一步,腳步堅定如石,目光清亮的盯親睹皇帝的唇,一眨不眨。

陽光似乎更熱烈了一些,把在場人的心都灼了灼,容浩額角有一滴汗,“啪”的輕輕落下來,滴到眼睫上,如一滴晶瑩的淚。

“容浩叛國案另有隱情,著你二人重新查案,”皇帝的聲音似來自九宵,空而遙遠,但是卻載了容家生存的希望,“三天為限。”

容溪的心突然鬆了下來,腦海中的轟鳴遠遠離去,狠狠的一閉眼,再睜開時,目光對著太子的方向亮了亮。

太子的眸光縮了縮,心中恨意湧動卻並沒有什麼擔心,三天?三天能查出什麼來?再說,小路子已經死了,屍體都拖去了亂葬崗,誰還能指證自己?

冷亦修的第一道目光則是望向了容溪,她筆直的跪在那裏,纖細的身體像一株在風中掙紮的竹,那般弱卻那般韌。

斬台上傳來低低的沸騰和驚喜的呼聲,容浩高高舉起手,黑色的鐵鏈呼啦啦的發出聲響,他用力的俯倒在地上,聲音顫抖的高呼道:“多謝聖上隆恩!”

皇帝擺了擺手,空中又安靜了下來,他的目光在容溪身上停了停,“寧王妃,你罵朕是昏君,朕給你記著,三日後如果查出了端倪,那麼就一同免罪,如果查不出……”

他的聲音一停,目光有幾分意味深長,遙遙的看來,裏麵的意味看不分明,冷亦修卻上前一步道:“父皇,如果查不出,兒臣願意和王妃一同承擔!”

他的聲音堅定而清明,沒有人知道,這一刻,在生死之間,他心海翻騰,那一夜醉酒之後的強要……她狠辣的回擊……麵對容家二夫時刁難時的淡定……得知容府出事後的怒力……看穿桃紅苦肉計之時的隱忍……揭穿蘇婷時的智慧……獨入東宮的膽量……還有,自己的心,一日一日在淪陷。

這一切,都因這個女子而改變,而當他聽到她說,願意舍棄寧王妃名份的時候,心裏突然亂糟糟的,仿佛一把草混合著粗糙的沙礪,狠狠的揉進了自己的心裏。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恍如被雷電當頭擊中,瞬間明白……

自己的這一生,是不能再和這個女子分離了。

他望著皇帝,眼底突然泛上淡淡的潮意,心中的情緒翻滾,如一波一波的浪潮衝擊著他,每個細胞都攜帶著她,從四麵八方鑽進自己的心裏。

皇帝隻是微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隨即太監一聲叫喝劃破天空:“皇上起駕回宮……”

冷亦修望向容溪,容溪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要側頭看他,隻聽容浩大聲喊道:“溪兒……溪兒……”

容溪轉過頭去,看著一臉激動的容浩又被打囚車裝進了木籠,他不斷的揮著手,手上的鐵鏈不斷的揮舞出響,她淡淡的笑了笑,目光清明,聲音清脆,“父親,相信我。”

“溪兒……為父相信你!為父無憾了!”容浩的熱淚終於在這一刹那流了出來,滴滴嗒嗒打濕了前襟。

周圍的人群也議論著慢慢散去,隻有一人,依舊靜靜站立在那裏。

陽光投在他身上,熱烈鮮明,金甲燦然,卻給人一種如光灑冬日堅冰的冷,腳下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無限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