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正月之前,陝西諸巡撫總兵為了早日勤王,恩威並重清洗招降亂匪,流賊蔓延之勢為之一衰。
崇禎三年二月至四月,朝廷名曰招撫卻又無糧賑災,饑民該怎麼饑餓還是怎麼饑餓。與此同時數萬精銳勤王京師造成陝西空虛,無數“已降”饑民流賊趁機再度舉旗叛亂,小股流賊或明或暗割據層巒溝壑之間,大股流賊因為陝西無糧可搶開始越過黃河殺入山西。
陝西諸位統軍總兵,譬如寧夏總兵官尤世祿、延綏總兵吳自勉、陝西總兵官楊麒、臨洮總兵官王承恩、甘肅總兵官楊嘉謨,全部受製於己巳之變建虜入寇風波被朝廷留用京師,留鎮陝西本土的官兵因之彼此極難協調合力剿匪。同時陝西官兵軍費也是大難題,崇禎皇帝以“亦宜勤恤民隱,以圖公私並濟”批示,間接否決種種籌集軍費奏章後,陝西巡撫劉廣生幹脆利落借口老病撒手不管,一時諸事馳廢。三邊總督楊鶴隻能盡量防禦西安府以及重要城池,把流賊亂兵限製在延安、慶陽、平涼三府內山區自生自滅。所幸京師朝廷體諒楊鶴等文臣剿匪不易,五月間陸續任命賀虎臣為寧夏總兵官,任命殷體信為陝西總兵官,任命王用予為臨洮總兵官,協調陝西各鎮官兵集中剿匪。
此後,就陝西全局來說形勢略略轉好,可陝北山脈溝壑仍是流賊天下。
如今官兵亂賊對峙形勢大抵如此:
延安府西北與延綏鎮、慶陽府邊界區域,內有數股流寇橫行,外有東套韃靼窺邊,官兵境遇艱難。
延安府府城之南的甘泉縣,千餘流賊,官兵無暇追剿。
延安府之東、之東北,官兵局勢占優,五月六月之間,都司艾穆率兵巡遊延川、青澗、米脂諸縣,逼降無數股小型流賊土賊礦賊,遷移神木縣、葭州縣荒廢區域,然而無糧賑濟的饑民流寇依然不斷劫抄求存。賊首王嘉胤甚至趁機拉攏這些離土饑民,攻陷明軍延綏鎮清水堡等營。
更遠方的延安府東南,韓城等縣是官兵亂賊反複爭奪地帶。
延安府之正南,明軍層層設防圍堵饑民流賊擴散,自南向北,耀縣、宜君縣各有駐軍,膚施縣南麵鄰縣甘泉縣亦正在集結兵力。
鄭義曾特意搜集饑民流賊動向,可得來的情報令人無語至極。譬如如今名頭最響亮的王嘉胤,忽而在延安府東北,忽而在延安府西南,忽而在山西南部;又譬如名頭僅次於王嘉胤的王子順,前麵剛有人說他在山西南部攻殺州縣混的風生水起,後麵又有人報告說王子順在延安府東北降了都司艾穆;甚至前時傳來更奇葩消息,延安府東南西北四地齊時傳來太平王作亂消息。
太平軍太平王,這是其他饑民流賊勢力對鄭義的稱呼。
鄭義主力盡數集中膚施縣,哪來的精力四麵八方同時擴張?由此可見流賊旗號的荒唐。事實上此時傳言某地饑民流賊作亂,事兒或許不假,但其旗號卻作不得真。今時饑民流賊叛亂緣由在於缺糧,名譽尊嚴威望什麼的全都不在乎,隻要搶到糧食一切都好說。誰的旗號好用就用誰的旗號,自鄭義攻陷安塞縣以來,他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饑民流賊心中僅次於王嘉胤、王子順等老賊的風雲人物。
陝西饑民流賊的戰鬥力,也由此可見一二。
饑民流賊弱勢之時,太平軍攻克安塞縣再一舉拿下延安府府城的壯舉,勢必猶如平地一聲雷般驚動延安府,驚動陝西督撫,驚動京師朝廷。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內,無論鄭義如何應對,三邊總督楊鶴、新任陝西巡撫王順行必然視鄭義為大患,集中一切兵力圍殲太平軍。
鄭義崛起之路真正考驗即將到來,那是與攻陷膚施截然不同的戰鬥。
明軍城池防守較為分散,如膚施這樣處於無數流賊之間的重要城鎮,名義駐紮戰兵僅有一百二十名,這還未必夠。太平軍攻克膚施一役,鄭義更多當成火炮攻城戰術演練,期間刻意控製進度,否然膚施五城絕難抵抗太平軍數日之久。可未來的明軍圍剿戰,絕對不是百餘人級別戰鬥。僅從現在情報分析,東北方向的都司艾穆,正東方向的分巡河西道蔣士忠,正南方的甘泉縣駐軍,西北方向的延綏鎮、寧夏鎮邊軍,業已形成嚴絲合縫的四麵包夾狀態,隻須三邊總督楊鶴一道命令,太平軍立即四麵受敵。
如何破局呢?
鄭義根基來自位麵基地,目前最核心最重要的工作是保證穩定收入。然而位麵基地是堪比大明帝國的巨型吞金怪獸,有多少金銀消耗多少金銀,尤其維護費的設置,注定流寇式武力劫抄隻能維持一時而無法一世無憂。所以,流寇攻城隻能當作錦上添花,最重要的仍是擴大勢力範圍進而推行信用硬幣,發展工商手工業等提高國家稅收。
穩定的根據地,才能像後世共和國那般數年而君臨天下。可太平軍如今缺乏開辟根據地條件,鄭義沒有一批曆經兩萬五千裏長征考驗的精銳,更沒有辦法也不願意費勁建立基層組織發動民眾。另外,大量尚能果腹的良民恐怕更加支持朱明王朝、敵視太平軍,而割據一方的土賊、流賊也不願意束手被太平軍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