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九月,陝西官兵製定四路圍剿戰略,以寧夏鎮為一路,自靖邊營方向進逼延安府;以延綏鎮為一路,合米脂、綏德、青澗、延川諸縣之勢,清剿延安府枝節賊兵;以固原鎮為一路,主鎮慶陽府,嚴防太平軍向西突圍;以西安府為一路,主攻同官縣。
說是四路圍剿,其實威脅暫時隻有兩路。
明軍組織薄弱,慶陽府漫山遍野賊兵尚且無力清剿,固原鎮哪有兵力圍堵太平軍;寧夏鎮與延安府之間無數賊兵橫行州縣,亦麵臨內寇外患,其若揮軍東來延安府,就不怕寧夏鎮失控?唯有延綏鎮與西安府方是太平軍真正威脅。
對比起來,西安府威脅或許更勝延綏鎮。
此時,標準時空曆史裏大名鼎鼎的“寧降不死洪承疇”,剛剛被朝廷晉升為都察院右僉都禦使巡撫延綏。洪承疇以剿匪起家,勇於殺伐堪比晚清曾剃頭,有其在延綏鎮統領一幫主剿派軍將,必定是延安府最大威脅。值得太平軍慶幸的是,此時流賊名頭最響亮的王嘉胤其老巢即在延綏鎮東北角,時而兵敗逃竄,時而攻陷營堡,正與延綏鎮不屈不撓鬥爭不息。有王嘉胤扯延綏鎮後腿,洪承疇縱然有心傾軍來伐,也無力拉起一支足夠威脅膚施縣的隊伍。
唯有西安府一路,太平軍避無可避。
明軍四路圍剿同時,主撫派三邊總督楊鶴也遣人積極招撫太平軍,鄭義彼時惡趣味回答:“願有條件投降。”
哪想楊鶴竟然當真信了鄭義,約束各路官兵暫停圍剿,委派信使與鄭義談判投降條件。楊鶴開出條件對尋常變民來說可謂**力非常,既往一切叛亂罪孽不再追究,隻要求鄭義散去麾下饑民即可。鄭義不忍心欺負楊鶴這位老好人,草草翻臉抬高投降條件以委婉譏諷:“允許延安府自治,官吏皆由太平軍自行任命。”
崇禎三年的朱明王朝又不是甲申之變後的南明,怎會容忍變民軍閥割據陝西?何況楊鶴縱然有心將延安府丟給鄭義換取陝西安寧,他也沒有權限決定一縣一府歸屬。
楊鶴歎息一聲,隻能剿了!
崇禎三年十月,楊鶴傳檄四路,再次合圍延安府。
明軍出師較為不利,盤踞晉陝邊界的王嘉胤意料之中趁機作亂,先攻陷清水營襲殺遊擊李顯宗,回軍複又攻陷府穀縣,迫使洪承疇不得不分拆主力安定地方。
如此,延綏鎮廢了大半。
未幾,一股原本藏身鄜州縣流寇,因不願接受太平軍改編被驅逐向西,無奈竄入慶陽府境內偷襲合水縣奪取補給。固原鎮無力剿匪隻好請求寧夏鎮援兵,寧夏總部官賀虎臣遂百裏馳援合水縣斬首七百級驚退賊兵,複又追擊賊兵至寧州縣再度斬首百級,略略一掃延安府淪陷陰霾,但此時已是十一月。
寧夏鎮一路圍剿,算是無疾而終。
與此同時,西安府縣兵額兵衛所兵雲集卻紛紛因為三水、耀州兩地流言而染上畏敵病,惹得陝西諸巡撫巡按大怒上奏朝廷請求加大督撫權柄。崇禎皇帝理所當然怒斥陝西軍將“諸將逗遛不前,莫肯用命,平時設官何用?”,並責令兵部嚴加整飭地方軍隊。可惜皇帝命令也不管用,逼急軍將他們就鼓動士兵要求朝廷發響,幾乎喊出“吾輩將死於敵,而食且不飽,安能以微命拒白刃?”
糧餉匱乏絕非是士兵冤枉陝西諸督撫。
且不說陝西民變源頭本就是固原鎮累年缺餉,單是崇禎二年以來勞碌奔波剿匪的官兵們,誰不曾被朝廷拖欠一年半載的軍餉?陝西督撫為了籌措剿匪軍費,與朝廷協商令陝西賦稅就地轉入軍費開支,可陝西狀況一目了然,尤其是延安府、慶陽府哪裏還能收上來稅?是謂“左顧民則議蠲而邊餉益詘,右顧兵則急征而民力益困,兩救而兩窮”,陝西本土無法足額收稅,又如何準時發放糧餉?往時官兵剿匪,最大的動力就是依靠精良裝備碾壓饑民流賊,然後奪取饑民流賊劫抄的財物為己有,並趁機以剿匪名義盤剝些地方油水。饑民流賊無鎧無甲好欺負,陝西諸督撫方能指揮他們逐一討定,可眼下太平軍鎧甲齊備勝過官兵十倍,傻瓜才肯無腦衝陣呢。
三邊總督楊鶴、陝西巡撫王順行無錢無糧發響,導致原本威脅最強的西安府一路陷入混亂。
楊鶴最終將希望寄托於寧夏總兵官賀虎臣,寧夏鎮是九邊之一,崇禎初年邊軍雖然同樣弊病無數卻總歸有些值得期待的少數精銳。賀虎臣過寧州縣轉東與三邊總督楊鶴彙合於涇陽,稍作休整即率軍北上同官縣。賀虎臣是一位明軍特色勇武將領,尚未戰先縱騎遊走山坡間親自觀望地形,剛瞧見太平軍城防他就皺起眉頭:“果然是連陷數縣的狂賊,步騎森然有序,不弱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