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官縣之南是耀州縣,耀州縣之南是三原縣,三原縣之南是長安城。自同官至長安,地勢一馬平川,而長安周邊兵力更弱於賀虎臣五千步騎,流賊既能破擊賀虎臣,長安能不亂乎?伴隨賀虎臣兵潰同官消息南傳,西安府二十餘縣相繼驚慌失措,城門白日緊緊合閉,富紳連夜逃亡關東。三邊總督楊鶴、陝西巡撫王順行、陝西巡按李應期等等顧不得四路圍剿延安府大計,急匆匆召集各路軍馬增援涇渭河域,保衛西安府。
陝西巡撫王順行最鬱悶,他的巡撫職位早在八月間就被朝廷罷免,唯因新任陝西巡撫練國事赴任路途走的比蝸牛還慢,才不得不繼續執掌陝西。掐指計算時間,練國事再慢再蝸牛,今月下月也該到陝西了,可誰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鬧出賀虎臣兵潰同官幺蛾子。為了保全臉麵離任陝西,王順行近來不顧得罪同僚臉麵激烈行事,先命賀虎臣就地駐防三原縣待罪立功,然後一邊允諾餉銀激勵衛所額兵奮勇作戰,一邊效仿楊鶴遣人悄悄趕赴同官縣試著招撫鄭義。
所幸,事實證明陝西督撫隻是虛驚一場。
太平軍攻陷耀州縣即時轉為防禦姿態,以糧食募集饑民在同官、耀州兩縣之間大修堡壘。
一日兩日十數日,太平軍始終無有南下動靜,三邊總督楊鶴、陝西巡撫王順行相繼鬆了口氣:“不攻長安就好,不攻長安就好。”
陝西八府,西安府地位遠超延安府,延安府城膚施陷落隻是小患,而若西安府府城長安陷落,那可就是震驚天下的巨變。瞧瞧遼東失土罪臣,則不難想象長安陷落後陝西諸督撫的結局。同官之潰既然不曾演變為西安府大亂,那就是可以運作的小事件。陝西援兵越來越多,陝西督撫們的底氣也越來越足,開始激烈討論同官之潰由誰負責。同官之潰誰之罪,彼時五千兵將各自推卸責任,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賀虎臣身為五千兵員主帥,理當避無可避承擔敗兵首罪。陝西巡撫王順行離任在即,不願受累失陷延安府汙名,趁勢力主推罪於賀虎臣,豈料卻遭到三邊總督楊鶴反對:“同官五千潰兵收攏複剩兩千六百,而賀虎臣寧夏鎮邊兵來時一千三百今時仍有一千,可謂潰兵之間中流砥柱。”
陝西巡撫王順行不動聲色逼問:“那同官之潰?”
三邊總督楊鶴說:“四衛之兵不識三邊之將,三邊之將不識四衛之兵,猝然遇賊乃至潰亂,此非一將之罪,實乃陝西軍事廢弛現狀。”
王順行頓時了然,楊鶴這是想捂蓋子。楊鶴是三邊總督,若要論罪賀虎臣,楊鶴本人也難逃非議,索性將威脅長安劇變定性為尋常流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楊鶴選擇捂蓋子將希望寄托未來,等同拿自己前途做賭注,然而陝西流賊未來如何都與王順行無關,要頭疼也該輪到下一任陝西巡撫練國事頭疼。王順行放棄刁難賀虎臣心思,改為默契支持楊鶴,輕輕責斥數句囑咐賀虎臣戴罪立功。
摘出賀虎臣,那由誰來背負同官之潰罪名呢?
楊鶴抽絲剝繭尋找倒黴蛋間隙,寧夏鎮忽又傳來驚天霹靂:因賀虎臣南來剿匪,大盜神一元等趁寧夏空虛聚集三千亂賊,連續攻陷新安邊營、寧塞營。
楊鶴兩眼一黑,差點昏厥倒地:王嘉胤、鄭義兩夥巨寇還嫌不夠亂,怎又跳出來個神一元?邊塞形勢無暇猶豫,楊鶴連忙命令賀虎臣歸鎮寧夏,務使神一元等新賊不得與鄭義聯合。至於同官之潰誰來負責,楊鶴也沒有心情斟酌各方平衡,全力安撫賀虎臣回援寧夏鎮,效仿山西總兵王國梁兵潰之例令賀虎臣指出一倒黴蛋承擔首潰之罪即可。
賀虎臣同官之潰,就此告一段落。
輿論慣例批判流寇不懂基地建設,然而基地建設不是想建就能建的,哪怕標準時空共和國之初也不得不被迫輾轉兩萬五千裏。先有力量抵禦連綿圍剿,然後才能談基業談建設,否然一切都是空談。沒有力量抵禦圍剿還想建設根據地,官兵最喜歡這種傻傻的土賊、坐賊,大可不慌不忙集結十倍兵力再泰山壓頂般掃蕩。與之相反,官兵最討厭今兒陝西明兒山西的流賊,官兵有各自轄區,自家轄區亂是禍害,跑到領縣追擊又受當地討厭,最終隻能由朝廷更高層官員統一協調。
長久來看,鄭義這般坐賊威脅最大,可大明帝國兩京十三布政司豈懼延安一府?楊鶴眼中,反而是王嘉胤、神一元這樣流賊禍害最大,鄭義亂隻亂一延安,而神一元稍稍坐大就能禍害陝西八府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