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朝的笑容,被顧安寧理解為幸災樂禍——他明知道這薑湯難喝,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想讓她上當嘛。顧安寧惡狠狠瞪了顧子朝一眼,而顧子朝不知道自己又在什麼地方惹到了這個嬌小姐,隻覺得好笑又無辜到了了極點。
顧安寧出神看著顧子朝手裏的碗,心想既然顧子朝已經喝了,她當然不能食言,但她看到薑湯奇怪的顏色,還是有些發怵。她艱難地咽了口水,顫抖著手接過了那碗湯,但突然一陣眩暈感襲來,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還險些砸碎了碗。顧子朝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另一隻手穩穩地接住了碗,在她耳邊輕聲說:“小東西,是不是故意的?”
誰是你的小東西……不,重點不在這裏!我怎麼可能是故意的嘛。
顧安寧撅起了嘴,麵色不善地看了顧子朝一眼,雖然沒有解釋,但眼神分明就在譴責顧子朝。顧子朝覺得好笑,安慰地輕撫她的長發:“好好,你不是故意的。你現在生病了,拿不了碗,我來幫你。”
他說著,就拿勺子稱了一點紅色的液體,放到顧安寧的唇邊,而顧安寧咬牙盡數喝下。他一勺勺地喂得很慢,但這樣就好像慢刀子割肉一樣,分外難熬。顧安寧好幾次提出抗議,想自己喝藥,但都被顧子朝斷然拒絕。所以,當她的嘴裏終於被顧子朝塞入一顆藍莓的時候,她簡直感動地就要哭出來了。
好好吃的味道啊……
顧安寧眯起眼,感受著這份甜蜜,她慵懶的樣子就好像在曬著太陽的貓,讓顧子朝忍不住抱在懷裏,忍不住疼惜。顧安寧早就習慣了他的擁抱,倒是沒有拒絕,而是認真地說:“薑湯很難喝。”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喝了那麼多?”
“這樣會對你的身體好。”
“可是,那麼辣,你怎麼會……”
其實,要不是他的臉上經常掛著和煦的笑容的話,顧安寧一直有些懷疑顧子朝是麵癱。因為,他的臉上幾乎不太會有難過的神情,更不太有神色波動——有病可要早點治療啊,顧子朝!顧子朝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這點辛辣算得上什麼,我哪有女人那樣嬌氣。”
顧安寧不服氣:“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嗎,我才不信。”
顧子朝嗬嗬一笑:“當然。”
“真的?”
“真的。”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就算哭鬧,也不會有人理會。和自己過不去,受苦的還是自己,那又何必。”
顧子朝的語氣是那樣淡然,倒是讓顧安寧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如今,她自己做了母親,當然知道媽媽對孩子會有多麼寵愛,要是小九生病了,她早就把小九摟在懷裏好好安慰,怎麼可能和顧子朝所說的一樣。她下意識問:“連你媽也不管你嗎?”
顧子朝默然。
顧安寧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不太好的問題,下意識地抿起嘴唇。她發誓,雖然她有過猜測,但她真的不知道,顧子朝的媽媽居然會……狠心到如此。
她是媽媽啊!媽媽怎麼可能這樣!
顧安寧的目光不由自主得變得同情起來,顧子朝終於開口:“媽媽她……對她的感情和婚姻非常不滿,這股怨氣發泄到了我的身上,對我也稱得上是不聞不問。她啊,一心就要整死安心,那個安心簡直要比父親和我還要重要。她不關心我的衣食住行,不會主動和我說話,我生病的時候,也隻換來厭惡的一瞥,卻不會問一下,我是不是難過。嗬,很好笑,是嗎?”
所以,你長大後成了個變態,對嗎?
顧安寧暗暗腹誹,卻沒有這樣說。她的心,抑製不住地酸楚,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顧子朝的悲慘遭遇,還是因為她的媽媽是造成他悲劇的一大因素。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汗水靜靜流淌,顧子朝的聲音毫無起伏:“所以,我恨安心,好像這樣,我才有生存下去的理由。”
“然後,你報複了我。”顧安寧輕聲說。
“是。”
他們很少談及這個問題,顧安寧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顧子朝到底為什麼會提起這個話題,但她卻突然很想和他聊下去。她看著顧子朝的眼睛:“媽媽不想破壞你們的家庭,他一直躲著顧玉森,可是他不肯放過媽媽。顧子朝,你平心而論,你真的覺得我媽才是你的仇人嗎?”
顧子朝微微一笑:“寧寧,我說過,她隻是讓我支撐下去的勇氣,讓我覺得我的存在還有價值罷了。”
“虐待我,讓我難過,更是讓你存在的意義。”顧安寧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