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跟我說,那時候爸爸遭受了很大的打擊,雖然過了幾年往事漸漸淡去,可爸爸還是沒有恢複過來。後來聽人說,媽媽在廣西就是有家的人,甚至,她都是當了姥姥的人了。她們就以出賣身體和肚皮賺錢養家的,對這點我怎麼也想不通,我再不好,也是她的女兒啊!她怎麼能舍棄嗷嗷待哺的女兒而私下裏離去呢?盡管我無數次在夢裏夢見她的“影像”,可我始終沒有見過她。媽媽在我的生活裏已經是一個頗為遙遠的字眼。
我三歲那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爸爸是聾啞人,可在我幼小的心裏,爸爸就是我的天空。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自尊心也愈來愈強。人家都有媽媽,而我,卻隻有個失聰的聾啞人爸爸。
我八歲那年上一年級,有一次和同學們玩跳皮筋,可其中有兩個女同學就是不讓我跟她們一起玩。其中的一個非常刻薄地說:“我們才不會和你玩呢,我們都聽說了,你沒有媽媽,你爸爸是個啞巴!”我不允許任何人說我爸爸。我當時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衝上去就將其中的一位同學推倒在地了。那同學驚訝地望著我,從地上起來和另外那個同學將我圍在當中撕打起來。我們的撕打驚動了我的老師,她過來將我們給拉開了。
媽媽走了是事實,可爸爸是啞巴也有錯?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看著她們的雙腳輕快自在地在皮筋上跳來跳去的樣子,我的心都快碎了。盡管老師狠狠地批評了那兩個女同學,我的心情還是為此而長時間得不到舒展。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爸爸聽說我在學校受委屈的事情,一天早上,還沒上課的時候,他竟然將那兩個女同學堵在了教室裏。不過,爸爸並沒有打罵那兩個女同學,他麵色嚴肅,嘴裏嘰哩呱啦在大聲地說著什麼。看得出,他的情緒很激動。別人也許聽不懂爸爸的意思,可我卻分明知道他在用自己一顆做父親的心在盡他的所能維護他的女兒。我那時候還小,隻覺得是爸爸在丟我的臉麵。我拚著全身的力氣把爸爸拉出教室,爸爸什麼也沒說,隻是慈愛地拍了拍我的頭。我分明看到,他的雙眼裏蘊藏著淚花。
爸爸是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維護了他女兒的尊嚴啊!
爸爸有顆敏感的心
我九歲那年夏日裏的一天,二媽的妹妹老姨一家三口來二媽家串門。老姨的女兒才一周歲,看著她在媽媽懷裏撒嬌的樣子,我在想,這就是母愛?我感受到了一絲悲涼和嫉妒。
更讓我羨慕的是,老姨的女兒過生日,老姨花了不少錢為女兒錄了相。那天晚上,看著小妹在老姨身邊親熱的鏡頭,我的心裏就好像被抽空了一般無著無落的。我的眼淚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在一旁沒出聲的老姨夫聽到了我的哭聲,對我二伯說:“家娃這孩子別看歲數小,卻懂事了。是不是錄相裏的內容刺激了她?”二伯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在我的印象裏,隻有在老姨結婚的錄相裏,我才看到了媽媽瞬間的一瞥。那時候媽媽剛生下了我,抱著我去參加老姨的婚禮。這是媽媽留給我唯一的印象。同為人家的女兒,為什麼老姨家的小妹那麼幸福?而我的命運,卻這般淒涼?
我流淚的時候,二伯和二媽還有老姨他們都過來勸我。這時候,爸爸進屋看到了我落淚的一幕後,默默地走了。也許,爸爸已經洞察到了我那顆敏感而又脆弱的心。
果然,那天晚上,我證實了我的判斷。
爺爺奶奶出世後,在兩個伯伯的建議下,爸爸將老宅變賣了,在二伯家的門口蓋了一小間伸手及頂麵積不過二十平米的磚泥房。我明白伯伯的深意,他們是為了照顧我們方便呀!
從二伯家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時,天落起了暴雨,我三下二下跑回了屋子裏,可爸爸卻不在。這麼大的雨,爸爸在哪兒?
這時,一道閃電劃過,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了屋外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是爸爸!這麼大的雨,爸爸怎麼還不進屋?我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我趕忙跑出去拽爸爸,可爸爸此時已被雨水淋透,他抱著我嗚嗚地大哭起來,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從他的頭上落到了我的身上。
爸爸雖然是聾啞人,在某些人眼睛裏甚至心眼兒不全,在這一霎那,我分明感覺到,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因為,他擁有一顆比常人還要敏感的心。
打那以後,我變得懂事多了。我知道,如果自己稍有不慎,就會觸動爸爸那顆敏感而又脆弱的心。
因為有殘疾,爸爸隻能靠出賣體力來換取一些微薄的工錢。炎炎烈日下,我不止一次看見爸爸在工地上揮汗如雨的情景。盡管學校免除了我的學雜費,我們父女的日常開銷雖然壓縮在最低限度,可一年下來沒有幾千塊錢的花銷是遠遠不夠的。看著爸爸夜裏睡著時由於勞累而發出的呻吟聲,我的心都快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