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墜落(2 / 3)

“上次你說你讀的是漢族班,同學都是漢族人?”

“大部分是漢族,其他族也有,但是班裏Kazak就我一個。”

花了兩秒他才弄明白Kazak是指哈薩克族人。這個族的人有那麼少嗎?他記得那天百度的時候好像有一百多萬的:“為什麼隻有你一個?其他人都不上漢族班嗎?”

她低下頭:“我們那兒哈薩克族很少,84年大部分都被政府遷回新疆的聚居地了,所以現在隻是蒙古族藏族自治州。”

他立刻敏感地意識到一個問題:“怎麼你家沒遷?”84年她還沒出生啊。

“我媽媽嫁給了漢人。”

嫁給了漢人也並不是不回遷的理由啊,既然政府都鼓勵他們遷往新疆與族人共同居住,除非他們在德令哈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比如工作什麼的,或者是她爸爸不肯離開海西,畢竟一個漢族人跑到其他族的聚居地總是需要適應的。

對整個西部他幾乎可說是一點都不了解,所以也不敢隨便多問,思索了一陣,小心問:“你們那裏不是同一個族的就不太往來嗎?”

在他身邊很少能碰到少數民族,要有也是名字長相飲食都完全漢化的那種,所以對於少數民族占了一半以上的西部地區,他想象不出是個怎樣的情況,漢族也成了少數民族?

“也不是,但他們都不是穆斯林,藏族和蒙古族是信仰藏傳佛教的,漢族信佛教、道教、天主教,什麼都有。”

“維族、回族不是穆斯林嗎?”

“嗯,但是總歸是有區別的。”

她沒有多說,他也不是太能理解,對這些教派他一個都不懂,還是無神論者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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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他試探著發短信說想去學校看她,結果他都在校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她才匆匆忙忙從外麵趕來:“哥,我出去買東西了,你來得可真快。”

九月份上海的天氣還是很熱,絲毫沒有秋高氣爽的跡象,他為了能第一時間看到她,並沒有站在樹蔭下等候,所以曬得一頭汗水,眼鏡也直往下滑,可是望見她的一刹那就覺得等待的這一個多小時值了,她還肯出來見他,叫一聲哥哥,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這個禮拜過得怎麼樣?還適應嗎?”

她點點頭:“還行。”

“開始上大課了嗎?需要早點去占個好座位吧?”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同學好相處嗎?宿舍環境怎麼樣,晚上睡得好不好?你不會認床吧?”

她愣了好半天才搖搖頭。

“食堂的菜呢?合不合胃口?還是你一直都在清真食堂吃的?”

她突然仰起臉,他意識到自己關心得有點太多了,這兩周他們連短信上的聯係都很少,他知道她忙著認識新同學、熟悉新環境,就一直忍著不去打擾,這會兒碰麵了難免想多問問,卻忘了她不是小孩子了,無需他這樣的關懷備至,忙改口:“馬上就要國慶了,有什麼打算嗎?”

“還沒想過。”

“附近的杭州、蘇州都可以去玩,有同學結伴一起去會比較安全。”

她盯著自己的腳丫子:“嗯,我問問她們。”

隻聊了十來分鍾,她都用五字以下打發他,目光也幾乎沒落在他身上過,傻子都能感覺到有問題了。

是嫌自己太煩了嗎?

顧承冉看了看身邊晃過的一張張洋溢著青春熱血的臉,他一個快三十的老男人和這裏確實是有些格格不入吧。

沒必要等她趕人了再走,他說:“你有事的話就先走吧,外麵熱。”

她終於麵對麵地抬起頭看他:“哥,你……”

“我坐車回去,突然想起來還有點工作沒做完呢。”

她沒有挽留,隻是默默把他送到車站,公交車很快就來了,看著他刷卡上車,衝她招手道別,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舉到耳邊輕輕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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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不過是少聯係一點,少見麵一點,不管怎樣,他還知道她在哪裏。誰知上天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他沒有想到,那個甜甜地喊他“哥”的女孩子,說要把他當親哥哥的人,就這樣消失了,憑空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次見麵之後三天,他躊躇著發了條短信:砂砂,馬上會有冷空氣,注意身體。

她沒有回,兩天後果然開始下雨,氣溫降了不少,他生怕她不適應這邊的氣候著涼感冒了,又發短信提醒,仍然沒回。周末姍姍來遲,他忍不住打電話過去,竟然是關機的。他開始擔心了,無奈隻有手機這唯一的聯係方式,他能做的就是不停撥打那個號碼。

如果隻是嫌他煩了不想理他,不至於手機一直關機吧,之前她的態度也並沒有很厭惡很無法忍受啊,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又一周過去了,依然沒有她的消息,他心急如焚。

周六一大早就趕去複旦,可是連她是哪幢宿舍都不清楚,在校門口站了五分鍾硬是讓自己鎮定下來後,他開始想辦法。宿管會的人是不會告訴他學生的信息的,他托了留校當團幹部的師弟,一路查到新生的名單,結果卻是震驚了。

不但微電子學係裏沒有,連整個2005級新生裏都沒有一個叫聶砂砂的,哈薩克族更是一個沒有,最後一查複旦在青海的招生人數,隻有十人,其中並沒有信息科學與工程學院。

這一下不啻為晴天霹靂,他知道自己當時臉都白了,連握著師弟遞過來的水杯的手都是隱隱顫抖的,那種乍然所失的茫然令他不知所措。

沒有她的名字,這意味著什麼?

她欺騙了他,她根本不是複旦的學生,不是哈薩克族人,甚至不叫聶砂砂?

那什麼爸爸在上海的老同學想必也是子虛烏有的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