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冉像教養孩子一樣耐心地開導：“有句話叫子欲養而親不待，我都沒有什麼親人了，想和父母見個麵都不可能，你現在還能做我做不到的事，千萬不要讓自己將來後悔。”
聶予棠不吭聲，他便也不再勸解，有的事要自己體會才能明白，親情無可替代，也比任何感情都根深蒂固，無論對她好不好，那也是生她養她的人，他希望她能懂得這個道理。可是隔了五六分鍾沒說話，他就開始著急了：“砂砂，我會陪著你一起回去，德令哈或者舊金山，去哪裏都可以，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孝順父母是中國人的基本道德標準，再怎樣也共同生活過，總不能當仇人對待吧，而且她的那種怨懟似乎隻對兩位父親，她難道不回去看媽媽了？
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兒，顧承冉一直很想見見這位哈薩克族的母親，可聶予棠依然搖頭：“哥，結婚的事我會通知他們，其他的以後再說，反正我這幾年不想看見他們。”
她算是看在他的麵子上退了一步，照自己的想法早跟那兩個人一點關係沒有了，何必還熱臉貼那個冷屁股。顧承冉並不知道她的過去，聽完她的話自然而然露出不讚同的表情，她隻得可憐兮兮地喊：“哥，你怎麼老向著別人呢，我是你親親老婆啊！”
聽見“老婆”這兩個字，他的神色緩和不少：“怎麼是別人呢，他們是我的泰山大人啊。”
“泰山？泰山個毛！”她小聲念叨，一見他蹙緊的眉心立刻扮可憐，“哥，別管我親爹後爹了，還是多想想我們自己的事吧，你看啊，你可能得了絕症，我也可能會得精神病，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是不是這件事更重要呢？”
“什麼精神病？你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顧承冉緊張地坐直身子盯住她。
終於把心思從討厭的爸爸們身上轉過來了，聶予棠做了個安撫的動作：“別緊張，我是想告訴你當初為什麼會偷偷離開你。”
顧承冉下意識抿緊了雙唇，那是他心裏最大的瘡疤，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她甩了他是因為錢，哪怕再遇之後也絲毫沒有改變過這種想法，雖然她離婚沒得到分手費還欠人幾萬美金，落得淒淒慘慘，可最初還不是她自己偏要追求那樣的婚姻嗎。他靜了靜，略含諷刺地說：“高富帥我一條沒占，年紀太大，又不是哈薩克族，你不選我沒什麼奇怪的。”
他自己都沒察覺說話時臉上像覆了一層冰霜，渾身上下散發出陣陣冷意，聶予棠搓搓胳膊抖了抖，討好似地說：“哥你別謙虛嘛，雖然論外部條件Nurbol比你好太多，但是我從來沒喜歡過他。”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她前夫的名字，Nurbol，在心裏默念兩遍，他並沒覺得輕鬆：“不喜歡他還是選擇了他，這隻能說你我的價值觀相差太多。”
聶予棠才不承認和他在思想上的差距，把這事解釋清楚他會不會對過去的事沒那麼介懷了？“我嫁他是為了錢，為了我從小關於丈夫的夢想，可是，如果不是我媽媽，我肯定不會那麼快就嫁給他。我和他隻見過幾次麵，沒有太多好感，如果單純把你和他放在一起，我肯定選你。”
顧承冉還來不及高興就抓住了關鍵詞：“你媽媽怎麼了？她逼你嫁給Nurbol嗎？”
“不是。”她微微垂眼，“你別看我媽媽膽子那麼大追男人追到美國去，這麼多年她其實什麼都沒得到，有綠卡有房子生活無憂又怎麼樣，她愛的男人隻能偶爾來看看她，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著自己的老婆孩子。頭幾年語言不通，她整天悶在家裏，心情也不好，那時候我也不懂事，跟別人學壞抽煙喝酒吸□□，她知道了打我罵我，我還嫌煩，後來我厭倦了那邊的生活一個人回了國，她就更孤單了。”
她仰起頭，眼中盈盈帶淚：“她實在太喜歡我親爸了，可以連我這個女兒也不要也一定要留在美國，可是人老珠黃，那人來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錢也給的越來越少，我、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她得了雙相抑鬱症，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這種病有時候是抑鬱症發作，有時是狂躁症發作，治療起來很麻煩。”
他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忽然抓住她的手，女孩子笑得很難看：“她可以一整天呆呆坐著不說話不吃東西，也會突然發脾氣把家裏的東西都打碎再去商店買新的，有時心情糟糕到想自殺，有時又能對著電視歇斯底裏大喊大叫，甚至會有被害妄想症的傾向。在我回美國前她已經這樣犯了兩年的病，我都沒有察覺，還是那個男人告訴我她去賭錢欠了很多債……”
他倏然閉上眼，原來如此，很狗血的故事，沒有一點新意，他卻被這樣的故事刺得整顆心都生疼生疼：“為了還債，為了給你媽媽最好的治療才嫁給他的？欠了多少錢，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出去接私活，把房子賣了，怎麼樣不行！我無法接受你為了這種理由把我甩了！”
聶予棠輕輕依偎過去：“我知道如果告訴你，你砸鍋賣鐵也會幫我，可是我媽她欠了百多萬美元的債，以後治療護理醫藥檢查費等等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你哪裏拿的出來，如果隻是一百萬人民幣我肯定告訴你了。”
怒火燒得他眼角發酸：“你以為人的感情是水龍頭嗎，說開就開說關就關？你自己是這樣，就以為所有人都這樣？任何事情都不和我商量，瞞不過了就騙，我是你男朋友啊！你打掉孩子的時候就沒有一點舍不得嗎？”
聶予棠摸著他的胸口安慰道：“哥，別生氣別生氣，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敢說的，後來發現懷了孕就更不敢告訴你了，我知道你負責任，哪怕擔子再重也會咬著牙扛起來，但是，我不想讓你扛，有更好的方法何樂不為。我媽她死活不肯離開舊金山，我隻能去那邊照顧她，你……在中國，就算維持著關係時間長了還不是要分手嗎。咱們在一起才半年，分開了你還能找別的女人結婚，我嘛，既能還債、又能照顧媽媽、還嫁了個各方麵都滿意的老公，沒什麼吃虧的。我想了一個多月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告而別，打了你的孩子，你會恨我，也會很快忘記我去找別人，這樣我也不會愧疚太久。”
在她故作鎮定的嗓音中，他紊亂的心跳漸漸平靜下來，她很了解他，當時母親還在，他確實不會想到出國定居，為了她更會傾盡所有，所以如果他得知真相，結果就是賣了房子借盡錢款還是還不了債，她媽媽的醫療費也出不起，他們相隔萬裏之遙，她帶著孩子在美國苦苦掙紮，最後必定會因此而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