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前,一輛馬車悄悄的行了過來,一路穿過庵前的梨花林,不快不慢的走著。
馬車的車窗被人悄悄撩開,一身灰色緇衣的嚴淑玉,貪婪而又得意的看向春日裏開的正好的潔白梨花,喜上眉梢。
她終於出宮了。
這梨園是水月庵的產業,占地近百畝,一路行來,美不勝收。
這樣的景色,按說在春日梨花盛放時,定會吸引來不少遊客觀賞,可是林中卻冷冷清清,除了偶爾遇到一兩個老實巴交的果農在打理樹木,根本不見一個外人影子。
可見這水月庵對外人的防備有多重了!
嚴淑玉表麵似乎是在賞梨花,其實卻是在心裏暗暗的記下來時的路。
隻是越走,她的目光就越凝重,因為梨園為了方便采摘種植果樹,路修的不少,主幹道和旁側小道,竟是都差不多,旁邊也沒有標示,梨樹長得也都差不多樣子,走著走著,即便她很用心的記著路程,很快也被搞迷了。
終於,馬車在水月庵大門前停下,趕車的馬夫是宮裏來的太監,他勒住馬兒的韁繩,跳下車轅,撩開車簾,探頭對嚴淑玉道:“嚴娘子,地方到了,咱家不能進去,您下來吧。”
“多謝公公。”嚴淑玉行個禮,舉止優雅的下了馬車。
她來之前,太子已經叫人知會過這裏的女尼,一進門,就有兩名中年尼姑走過來,雙手合十,對嚴淑玉道:“師太可是宮裏來的嚴娘子?”
“是!”嚴淑玉答道。
“請嚴娘子隨我們來。”這兩名中年尼姑在庵中的地位不低,穿著一身黃色的禦賜緇衣,眉宇間靜如止水,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道,瞧表情舉止,讓人不由得聯想起大殿裏被供奉的那些神像。
“嚴娘子,今後你就住在這裏。庵中不比宮裏精致,隻每日早晚供應粗茶淡飯,錯過便沒了。每日早課和午課,請娘子務必前往大殿。別的時候,您自便就是。”這兩名尼姑隻隨便交代一聲,就離開了。
嚴淑玉推開了眼前的屋門。
隻見這是間非常小的鬥室,隻放了一張窄窄的小床,鋪著灰布床單,放著個灰麵被子。靠著窗戶有一桌一椅,牆角放了隻素麵木箱,用來放東西。
拋開這些家具,能用來落腳的地方,就一個轉身那麼大。
她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小的屋子。
嚴淑玉心情複雜,又四處搜尋了一番,在抽屜裏找到了幾本佛經,和念珠、筆墨紙硯等物,床底下被放了臉盆、毛巾,並一個極小的夜壺。旁邊的箱子裏,則有幾身嶄新的四季緇衣和內衣、鞋襪等等。
對一個一心苦修的尼姑來說,這些東西已經很夠了。
嚴淑玉不是女尼。
她在床頭靜坐了小半刻,輕輕的起身,將門反鎖上,將自己帶來的包裹打開。
裏麵放著潔白綾羅做成的內衣,和兩大瓶香脂,以及擦牙用的宮中特製香粉,和小小的幾盒子胭脂水粉。
這些東西,是萬萬不能出現在尼姑庵裏的,嚴淑玉機警的爬到床下,將這些東西貼著床板,綁在床板背麵,隻留下一瓶香脂,放到了櫃子的角落。
她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像方才那樣的兩個尼姑一樣,把自己折磨的不像凡人的。將來走出去的時候,她要自己的皮膚還像現在一樣嬌嫩,一口貝齒若還像現在一樣潔白如玉,再描眉畫目,才好引人注意。
收拾好一切,外麵鳴起了鍾聲。嚴淑玉以前去過妙蓮寺,知道這鍾聲是召喚出家人去上午課的。
她隨手將佛珠捏在手中,把抽屜裏的幾本佛經捧在胸前,朝大殿走去。
皇庵裏的尼姑並不多,隻有二十餘人,裏麵有過半是從京城各個尼姑庵裏取修持高深,佛法精妙的尼子,選調而來,另有極少的一部分,才是從宮中發配來的有錯之人。
先皇還在的時候,曾經發配過幾位宮中女人來皇庵,但是自從現在的皇帝登基後,鮮少送人過來,據嚴淑玉所知,二十年來,唯有她和前幾日一個在鳳藻宮殺人的蠻女被送了過來。
嚴淑玉快到大殿的時候,聽見一個腔調略有些怪異的女聲喊道:“你們別跟著我,我自己去就是。”
這女聲裏滿是憤憤不平,嚴淑玉一轉頭,便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子,跺著腳跑了過來。
這女子的容貌生的巧奪天工,雖然膚色和發色和瞳孔顏色都和大周人不同,且五官也未免太深刻了點兒,但若拋開第一眼看到時的驚詫感,再細看的時候,便會覺得好看。
嚴淑玉立時明白,這女子就是被皇後送來這裏的海娜珠了。
午課講的東西,對嚴淑玉來說並不難,聽過午課,一群尼姑又在一起烏泱泱的念了小半刻經文,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