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十來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們的求情,大殿之上又接二連三地跪下了大批的官員,皆是為傅流音求情,掃視而去,頃刻間,百官之中已然跪了半數官員。
這樣幾乎是脅迫的一幕,讓許久許久沒有受過威脅的離陌禦怒不可遏。
“住口!聖諭已下,難不成你們要抗旨不成!”離陌禦倏然間暴躁地從位子上騰然而起,怒拍著龍案,帝王之勢而下,壓製著那群反駁著自己的人。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何人敢以再度脅迫,紛紛噤住,不敢再度挑戰這位帝王的威勢。
靜謐的大殿上,微冷的聲音又是一度響起。
“若是不公,抗旨又如何。”離夙的聲音在整個朝堂內倏然響起,清冷的聲音一字一句,毫不畏懼。
“離!夙!”離陌禦閉上眼,咬牙切齒地喊道:“不要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莫失公允。”
“你!”離陌禦倏然睜眼,內裏染著的火氣,甚至凝重,“禦林軍!”
話音剛落,那些身著紅甲的禦林軍有序地跑進殿堂內,手持長槍,將傅流音與離夙圍成一圈。
空氣中凝固著的氣氛險些讓人窒息,即便是眾人反駁,卻依舊改變不了天子的執拗而為。
單手攬著傅流音,麵對著圍繞在自己一周手持長槍的禦林軍,離夙的目光很冷很冷,他輕輕地掃視著周圍所有的人,那沒有絲毫情感的眼神讓眾人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不敢上前。
良久。
“離夙。”傅流音開口,她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地覆上離夙攬著她腰身的那隻大手,側首,凝視著離夙那張俊美的容顏,明睞璀璨的眸子是毫不掩飾的情誼。
對視間,離夙抿緊了薄唇,深邃的眸子一再幽暗,閃過無限複雜的情緒,最終才緊繃著臉扭過了頭。
勾唇一笑,傅流音的唇角緩緩揚起,她知道這人又一次地為自己妥協了。
傅流音轉過頭,抬了抬眼皮子,一一看過傅繼清,看過他木措,甚至沒有忽視過一直趴伏在地上的古諾,最終目光落到了站立在龍案後,微微側著身子的離陌禦。
在那與身俱來的威勢以及帝王多年來養成的壓迫的視線中,傅流音的眼中隻有淡淡的情緒,還夾雜著冷冷的嘲諷。
“陛下為了流音,真是煞費苦心。”傅流音蒼白的薄唇輕啟,吐出的話卻是冷淡之際,語中的諷刺讓離陌禦臉色越發鐵青。
“離夙是離國的太子,國之根本,欲廢也得深思熟慮,不是嗎?”傅流音看了眼身側的離夙,又抬頭看著離陌禦說道。
“朕的抉擇,與你何幹!”看著這樣語氣平淡的傅流音,離陌禦的臉色又沉下一分,比起她的鎮定而言,急躁狂暴的他在眾人眼中便有了對比。
“確實無關。”傅流音沒有反駁,淡然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想要流音的性命,流音也絕不會反抗,但下毒的罪名,即便是死,流音也絕不會認,否則流音有何顏麵去見逝去的父親。”
說罷,傅流音也不去看離陌禦那再度陰沉的臉,而是大方地轉身,走向了禦林軍,削瘦卻挺直的背脊讓在場的眾人為之動容。
忽得,傅流音頓下了腳步,她緩緩扭過頭,清澈的眸子再度看向離陌禦。
“陛下。”
離陌禦身形一怔,抬頭。
“敢問何人監斬流音?”
清涼如玉的聲音在大殿中蕩漾著,聲線有著女子的柔美又有著淡淡的英氣,平淡的就好似即將赴死的人並非是她。
離陌禦張了張口,竟發現自己的喉間哽塞了片刻。
“不若,陛下親自監斬?”傅流音的眉眼帶笑,眼眸中卻是無盡的冷意。
在這樣的眼神中,倏然間,離陌禦往後退了一步,仿若在那樣的目光中看到來自摯友的責備,來自自己心口良心的譴責。
額頭冒出冷冷的汗,離陌禦閉了閉眼,他顫抖著唇瓣,強迫自己鎮定,“如你所願,壓下去!”
“嗬。”傅流音發出好笑的聲音,很淺很淺,在離夙的目光中,轉身離去,傲然的身姿讓那群素來冷血的禦林軍都怔住神,沒能上前。
嬌小的身子被寬大的墨藍色錦袍裹著,精致卻蒼白的臉上,眉宇間的堅韌不顯而露,纖長的背影逆著殿外的光芒,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一步步,踩著優雅得體的蓮步,毫不畏懼地走向別人所以為的黃泉路上。
宣政殿上,隻是消失了傅流音一人,卻宛若消失了所有的聲響,眾人仍舊沉浸在傅流音坦然離去的那一幕,無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