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太得寸進尺(1 / 1)

度過了一場難關,醫生和護士們也鬆了口氣,男醫生摘下了口罩,朝我比了一個放心的姿勢。

直到這時,我才徹底鬆開了緊繃的神經,後背上濕漉漉的,像是被冷水浸泡過一遍,汗珠順著脊梁往下滑落,氤氳了一片濕痕。

觀察室的門應聲開啟,陳夢靈躺在床上被推了出來,直接送進了病房裏休息。

我遠遠地看著,連身旁走來了另一個人也沒有察覺,“別擔心,還是老樣子,待會兒人醒過來,你就可以帶她回去了。”

說話的人是陳夢靈的主治醫生屈屏風,從轉入漢城的醫院開始,都是由他負責姐姐的治療。

我點點頭,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謝謝”,“屈醫生,你現在方便說句話嗎?”

他很善解人意地說,“當然,陳小姐跟我到辦公室來吧。”

坐在他的辦公室裏,屈屏風脫下了白色的外袍,在洗手台認真地清潔著雙手。從指縫到指甲,一絲絲地搓揉著,白皙的指節被冷水衝得接近透明。

空氣裏彌漫的消毒水味道讓人出奇的安心,甚至連我難以啟齒的話,都得以順利張口,隻不過聲音越來越小。

“屈醫生,陳夢靈下個月的療程費用,我可能要晚幾天再交上……你能不能,能不能……我可以……做任何……”

我攪動著雙手,想起之前沒有做完的交易,眼前的屈醫生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對象,至少……他不是封寒北。

我的手放在了衣服紐扣上,咬著牙解開了扣子……

囁嚅之間,一道清涼的針織觸感碰到了我的臉頰,一觸即分。一抬頭,男人遞來了一塊打濕的毛巾,笑得清雋,“先擦擦臉吧。”

我愣了愣,瞥見鏡子裏的自己,滿臉上都是白色的彩漆,幾道清晰的淚痕像蚯蚓一樣爬了下來,看上去分外搞笑。

不好意思地接過了他的毛巾,我邊擦邊低聲說,“抱歉,我忘了。”

屈屏風笑著不說話,斜靠在桌前,安靜地看著我擦臉的動作。他的安靜讓我打消了之前可笑的念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等擦到臉上能看清楚五官的時候,一塊雪白幹淨的毛巾也變得灰撲撲的。我將它攥在手裏,繼續說,“屈醫生,原本今天就可以給醫院交錢,實在是……有點意外。”

他是個很好脾氣的人,帶過了之前的尷尬,也沒有追問“意外”的原因,“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下個月的藥我會先給病人用上。畢竟我還是個主任,濫用一點私權還是可以有的。”

我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心裏一塊大石落地,臨走前又和曲屏風說了幾聲謝謝。

在病房裏睡了不到兩個小時,陳夢靈漸漸清醒過來。自從那一次意外之後,她的心智便隻有七八歲大,處事就和個孩子一樣。尤其在每次發病之後,她會變得格外敏感,極其抗拒留在醫院裏。

看她不停嚷嚷著回家,我也不忤逆她,半摟半抱著,將她帶出了病房。

出租車的開得很穩,陳夢靈窩在我的懷裏,漸漸又開始打起瞌睡。我摟著她的肩膀,輕輕拍著節奏,像哄孩子一樣耐心十足。

指尖想要觸碰著她額頭上的紗布,最終還是挪開,不忍打擾她難得的安寧。

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大腦和身體逐漸被加速的滯空感填充。我閉上眼睛,又想起了封寒北的那句警告。

不知道這時候,封寒北該要氣成什麼樣了。

車子從寬闊的馬路漸漸駛入了狹窄的老居民樓裏,這裏是漢城特有的灰色牌坊樓,一排緊緊挨著一排,各種違章建築將天空切割成狹小了一塊塊。

停在樓棟口,我哄著陳夢靈走進了樓道裏。站在鐵防盜門外,客廳滲出一點溫暖的黃光,沙沙漏了出來。

我喊了一聲,“江奶奶,我們回來了。”

很快,一個頭發花白、身材瘦小的老太太打開了門,一看見懷裏蔫蔫的陳夢靈,眼圈霎時紅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陳夢靈也一下子委屈了起來,撲倒老人家懷裏,嗚嗚咽咽地說著話。每個生病的孩子見到了親人之後,總是希望能夠被加倍地愛護和疼惜。

將一老一少送進了房間後,我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浴室。

抬手扭開開關,水流唰地從頭頂衝刷下來,讓蓮蓬頭下的我瞬間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