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出酒店的大門口時,門童替我拉開大門,一邊問候道,“小姐晚上好。”
這一聲,打斷了等候那人的思緒,在一片槐花樹蔭下,季原鼻尖沁出了薄汗,西裝外套搭在右胳膊上,臉上的笑容卻是高興的。
他朝我揮揮手,“這裏,陳荼。”
並肩而站,沒等我開口,他便一口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現在身體好點了嗎?晚餐吃了嗎,要不要咱們去找個地方吃個飯?”
等到話出口,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話還是要一句句地回答,路邊的蒲公英花瓣滾落成一團,在我的高跟鞋附近嬉戲奔跑,“我已經好多了,昨晚還是多謝你。至於晚飯,還是算了吧。”
季原沒想到我回絕得這麼快,他攔住了我的去路,很是努力地說,“不吃飯,那我帶你在城區逛逛,你家那邊最近變化特別大,你——”
及時收住嘴,但他也意識到話出口,收不回來,頓時內疚得看著我,整個人蕭索了下去,“抱歉,我不該這麼說的。”
看著他這樣的努力,我也不忍心再繼續拒絕。反正明天我就回漢城,避如蛇蠍也沒有什麼意思。
“那好吧,麻煩你了季總監,”我用一種溫和但不過分親近的語氣說著,“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
走在熟悉的九道彎胡同,我將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裏,安靜地看著胡同口的招牌,竟然一時挪不開眼睛。
南方的街巷叫小巷,北方就稱作胡同,雖然都是老建築,可是家鄉的這種斜陽草樹飛花、尋常巷陌人家,總是能夠勾起人心底的那一點愁腸。
“嚐嚐,剛出爐茶湯,和咱們小時候吃的是一個味兒。”季原端著兩碗甜點,放到我手邊,“排了很久的隊,倒是真值。”
“謝啦,在外麵這麼多年,真忘不掉的還是這些吃的,給我想的啊……”捧著碗,我們安靜地吃了幾口,繼續邊走邊逛。
我咽下口中嫩滑香甜的食物,漫不經心地問季原,“對了,我家那片老樓,現在是不是都拆了?”
看他整個人動作僵硬,好似被定格住了一樣,我倒是坦然,“你說吧,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沒什麼不能說的。”
當年我爸陳國寧被撞死在家外的一條街上,腸子拖得滿地都是,還是附近的鄰居通知我們收的屍。剛過頭七,家裏的幾個舅舅就讓陳夢靈把地皮出手賣了,非說這裏晦氣,住得一家人妻離子散,不得善終。
半晌之後,他才恩了一聲,“大概快了吧,畢竟樓都推得差不多了,那地方市口也好,真正是寸土寸金的。”
我勾了勾嘴唇,何曾想到,陳家的地皮居然兜兜轉轉,落在了封寒北的手裏。他號稱有一雙魔術手,點石成金,什麼都能賺得盆滿缽滿。有了這個起點,津城注定有他一席之地。
“陳荼,你變了挺多的,”說這話的時候,季原沒有看我,視線看著手裏的勺子,攪拌著碗裏的各色食料,任由它們起起伏伏,“你當年就很有主意,現在似乎比從前更厲害了。”
咬住勺子,我歪頭看他,“你說的不是反話?聽起來好像怪怪的哦。”
“不是,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天邊的夕陽已經鋪滿了半邊天空,血紅色晚霞逶迤了一路,映照著季原的臉上微微泛紅,“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年少輕狂的東西陡然暴露出來,總是帶著一股發黴的味道,讓人側過臉,隻想裝作視而不見。否則,被蟲子蛀過後的破洞,隻會讓它看上去更廉價。
季原也懂這個道理,他苦笑著說,“我知道我沒什麼機會,隻是有點忍不住,想說出來而已。”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熱鬧的街頭,仿佛充耳不聞一樣。
猶豫了一會兒,他複又問我,“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
扶著臉上的麵膜,蘇曉曼一下子坐起身,“什麼,他喊你去同學聚會?”
我用衣架將襯衫撐好,掛回了衣櫃裏,一邊回答說,“是啊,說是畢業好幾年了,大家想趁著假期見個麵。”
手指擠著麵膜裏的氣泡,蘇曉曼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一口否決,“要我說,還是別去為好。同學會同學會,不是相親會就是炫富會,去了也是難受。”
這小姑娘雖然不怎麼接地氣,卻是心直口快,我倒是挺喜歡和她說說話,“沒錯,所以我也是這麼拒絕他的。不過可惜,人家又邀請我明天去吃飯,說要給我送別。”
“完了,陳荼,這哥兒們一招以退為進很高明啊!”蚯蚓一樣蠕動到我的床上,蘇曉曼朝我眨眨眼,“需不需要外援,免得到時候你把持不住,落入敵人的圈套呢?”
我一笑,對著她興致勃勃的眼神,打趣說,“開始我還以為你的人設是高冷學霸,原來是個八卦小能手?”
她笑嘻嘻的,“這兩個也不衝突嘛,說真的,帶上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