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人中,樊婧毫無意外,是那個笑得最燦爛的。她現在似乎是個銀行主管,年紀輕輕已經事業有成。時不時,她的視線會與我在空氣中相撞,那種揚眉吐氣的輕蔑感,幾乎快要凝成實體了。
“怎麼不過去?”
有人自光明主動走到了蒙昧中——季原端著酒杯,主動過來坐在我的身邊。
傾了傾酒杯,兩個玻璃杯身相撞之後,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我慵懶地翹著腿,感歎道,“你女朋友不太待見我,我隻能主動退出咯。”
他愣了愣,仿佛是孩子摔碎了手裏心愛的玩具,眼神裏黯淡而破碎,“你知道了……”
我笑了,在頭頂不甚明亮的廊燈映照下,笑容半明半昧,“戒指很漂亮,恭喜。”
他們兩人手指上一模一樣的戒指,閃得亮眼,基本上視力沒有問題的人,都不會錯過這種宣誓主權的標誌。
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指,他將大拇指按在了中指的戒指上,似乎想要擋住一樣,而後無力地鬆開,微微哂笑了一聲。
“說真的,我當年曾經想過,非卿不娶的。”
季原說得並不大,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
我沒有吭聲,摩擦掉紅唇在透明的杯沿上留下的口紅印記,繼續仰頭喝了一口。
這就是我同他始終拒之千裏的原因。
進校不久,季原就開始追求我,隻是我一直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婉拒了多次。可惜,像季原這種條件都不錯的男生,自信心始終是高於實際情況,他認為我隻是欲拒還迎,所以仍舊不改熱烈追求的攻勢,甚至對外宣稱我是他的女朋友。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在你宿舍門口擺了蠟燭、舉著橫幅,大聲向你告白。結果沒想到,你直接從六樓砸了個熱水瓶下來,罵了一句“神經病”,徹底給我傻眼了。”
回想起糗事,季原手指撫摸著杯身,自嘲道,“當時我自視甚高,搞一些自以為是的浪漫,現在想想,你不喜歡也是正常的。”
我沒有吭聲,隻是晃著杯中的酒,看著暗紅色的酒液不斷折射變幻,仿佛揉碎的紅寶石在裏麵滾動,攝人心魄。
站起身,我放心了酒杯,“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可,你才來不久,這麼走是不是……”
我的態度很堅定,“明天我就回漢城了,提前回去收拾一下東西,以後有機會再會吧。”
“等等,”背後傳來了一聲高聲的呼喊,男人的喘息聲巨大,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中,“你別走!”
周圍的人們都停下了動作,疑惑地看著這一走一留的畫麵。
“陳荼,我知道你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津城,所以請你別走!”
歎了口氣,我並不樂於成為眾人的焦點。這個季原實在是太不成熟,從騙我到同學聚會來,到現在這樣不講風度,給足了我的難堪,卻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所謂缺憾,而沒有考慮過我的下場。
這一句“別走”曖昧十足,留給人們想象的空白簡直是巨大。有些人議論紛紛,顯然是心裏有了猜測。
樊婧臉色鐵青,她怎麼能夠容忍自己的男友在大庭廣眾下丟人。長裙下,哪怕是踩著五厘米的細高跟,她那兩條腿也邁得飛快,一走到季原身邊,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季原,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沒有,我沒有哪一天像現在這麼清醒。”
看著自己身邊的女友,季原竟然慢慢抽出了手臂,那種深沉決絕的樣子,令樊婧一下子驚慌了。
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樊婧咬緊牙根,“季原,你別發瘋!”
在這種場合被分手,簡直是對一個女人最大的侮辱和嘲諷。她這樣在乎麵子的女人,如何能麵對即將傳出的談資和笑話?
同學會上,被未婚夫甩了另追其他女人,這種話題足夠令她在整個津城的同學圈中淪為笑柄,再無立錐之地。
“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陳荼還有事情,你讓她先走,好不好?”這時候的樊婧還在做最後一點努力,硬是擠出了難看的笑容,對我說,“你先走吧,我們就不送了。”
沒等我邁出一步去,背後的季原沉聲擲地,顯然是孤注一擲的態度,“你再走一步試試。”
下一秒,我的手臂被人牢牢抓住,季原硬是將我轉過身來,強迫我與他對視,“如果遇不到你,那我便認了。既然你重新回到津城,又和封寒北分手了,那我便不能放你走!”
鴉雀無聲的大廳裏,季原的粗喘聲無比清晰,我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甚至都不想去看樊婧此時難看的臉色。
果然下一秒,一聲尖銳的嗬斥聲,幾欲穿破人的耳膜,“閉嘴!季原,你不放過她,那我又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