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下)
口蜜腹劍的一句話,霎時令房間的溫度直降了幾度,剛剛那些同我搭話的同學,頓時全沒有了聲息。
當年我和封寒北的事情沒有遮攔過,一年級女大學生交往了一個年長數歲的社會男友,這個消息幾乎是不脛而走。
開始的時候,大家隻是覺得好奇新鮮,隻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人扒出了封寒北的身家,頓時風向就變了。
那時候還不流行微博微信,大家都在bbs上發帖留言。一時間,論壇上炒的沸沸揚揚,說我拜金的,被包養的,一度都是我的扒皮貼。後來不知道怎麼,傳成了我私生活不檢點,隻要和一個異性走在一起,就是在腳踏幾條船。
麵對這種無形的挑釁,八年前的時候我就能忍下,這時候再拿這種招數,對我來說也是不痛不癢的問候而已。
“就那樣吧,一把年紀,也不追求這種小姑娘的虛榮心了。”
手指在玻璃托盤上按下,轉動著拿過紅酒瓶,我往麵前的空杯中倒了一杯,接著落落大方地舉起杯子,“難得咱們再見麵,我先幹為敬,敬咱們有緣再會!”
樊婧不動,我也不著急,耐心十足地等待著。
其他同學很有眼色,不想再糾纏爛賬,紛紛舉杯,“走一個!”
從前我在班上的關係不算差,這些老同學很多都是一路讀書上去了,性格也沒有那麼世故圓滑,不一會兒之後,我也融進了幾個小圈子,時不時聊上兩句。
“陳荼,我們畢業聚了好幾次,怎麼都不見你來?”
我聳聳肩,“工作走不開,畢竟是給老板打工的嘛。”
有個男同學樂嗬嗬地說,“你不知道,季原大班長心裏那叫一個惦記啊,問了好幾年了,每次來都問有沒有人知道你的聯係方式。今天好不容易沒問了,竟然把你給帶來了。”
他旁邊有人拐了拐,當事人起先還沒有自覺,直到看見樊婧和幾個女同學嫋嫋而來,頓時自覺失言,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手撐在我的肩膀上,背後傳來樊婧身上濃烈的香水味道,她刻意顯得與我親熱,弓腰說,“說什麼高興的事兒呢,帶我聽一個?”
“聊工作呢,”我朝她一笑,“這不是聯係聯係感情,以後多個朋友多條路嗎。”
“是是,正說著呢!”
側靠在我的椅背上,樊婧捂著嘴唇,擋住了笑意,中指上的白金戒指光芒一閃而過,“我說你們就是瞎操心,當年在咱們班,陳荼就是出了名的漂亮人緣好,人家現在肯定都飛黃騰達了,哪兒還需要咱們這種小鵪鶉幫忙呀。”
鋪墊了半天,她這才說到了最關鍵的部分,假睫毛下俯視的眼睛裏滿是戲謔,“陳荼,你說給大家聽聽,現在在哪兒高就呢?”
我手裏的筷子還沒有從口中拔出來,否則就要失笑出聲。
聽聽人家這聊天的藝術,說給“大家”聽聽——意思是我對你一清二楚,你可要想清楚再說。
放下筷子,我擦了擦嘴角,雙臂環抱著放在桌前,“在漢城一家小公司當職員,比不上各位前程似錦。”
女人的手臂環上我的後背,宛如纏上了一株有毒的野生藤曼,一旦纏上目標之後,便再也不知道鬆開。
唇瓣貼在我的耳邊,樊婧用一種格外好奇、卻足以所有人聽見的聲音,娓娓訴說,“是這樣嗎?可是我怎麼聽說,你的東家是FENG氏呢?”
此話一出,有了解的同學立刻脫口而出,“FENG氏集團?封寒北操盤的那一家?”
“沒想到,陳荼你們還在一起呢?這麼多年過去,真是羨慕你們!”
“就是啊,這都多少年啦。”
歎了口氣,果然是象蘇曉曼說的那樣。炫富會聯誼會,總是離不開這兩個經典的八卦主題的。
“大家誤會了,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現在隻是單純的大老板和小職員,沒有什麼關係。”淡定地解釋著,我不動聲色地從樊婧的手臂裏起身,保持開安全的距離。
確定我混得不好,這位老同學表情就暢快多了。接下來的話題,沒有說上兩句,樊婧就會帶頭插斷,強硬地轉向我不知道的事情上,有意排擠著我。
末了,還要加上一句,“瞧我這記性,陳荼二年級就退了學,她哪兒能知道呢?”
兩次之後,我很有眼力見兒地不再去主動攀談,起身退位讓賢,坐到角落裏看著大家言笑晏晏,時不時神遊天外。
雪亮的吊燈照亮著整個包間,籠罩在大家身上,貼上了閃亮亮的“成功人士”的標簽。大家都樂於訴說著自己生活和工作,那是一種談資,一種可以令人豔羨的資本。
獨獨,燈光是照不到我這一隅的。頭頂上隻有一盞昏黃的吊燈,靜靜籠罩著我的形單影隻,在大家的注意力裏越縮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