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家裏窄窄的舊床上。
虛浮無神地睜著眼睛,我肩頭的傷口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包裹著厚厚一層繃帶。
見我醒過來,坐在床頭的江奶奶滿臉又驚喜又心疼。
“小荼,你總算醒了,可把我們急壞了!”她側過身,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
身後是走進門的葛爺,他用左手端著一杯熱水進來,放到床頭——自從上次用刀穿透了右手手掌之後,老爺子再也用不了右手,連日常的動作都改為左手取代。
“別傷心了,孩子醒了,先讓她喝口水吧。”
“是是,醒了就是好事,瞧我這腦子!”
江奶奶端著杯子,扶起我,小心翼翼地喂下一杯水。我嗓子裏幹的冒火,狼吞虎咽地喝著,來不及吞下的水珠,便順著嘴角滴落在被麵上,濡濕了一片。
恰在此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江奶奶有意逗我高興,便說,“小荼快看看,是誰回來了。”
扶著半邊麻木的傷臂,我抬頭看去……一身白色羽絨服的陳夢靈站在那裏,帽子上帶著茸茸的絨毛尖,平添了幾分朦朧。
見到我們姐妹倆相顧無言,兩個老人家很識趣,默默地退了出去,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我們。
門哢噠關上。
陳夢靈久久沒有說話,終於邁腳向我靠近了一步。
僅僅這一步,我發現她變了——她的眼裏不再是一派天真的懵懂,多了幾分沉靜的冷澱。
看樣子,真的和蕭柏說的一樣,陳夢靈正在漸漸恢複了,而且速度之快,讓人始料未及。
一步步走到床邊,她蹲下身,輕輕伸手摸了摸我的肩膀。
“妹妹,疼嗎。”
這一聲妹妹,聽得我眼圈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苦苦支撐了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敢露出自己的怯懦。直到重新有了姐姐,才讓我穿上了一層保護的盔甲,可以讓我縮回頭來,悶聲痛哭一頓。
陳夢靈的眼睛也發紅,孩子氣地吸了吸鼻子,“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很長的夢。”
我望著她,啞聲問,“那,現在夢醒了嗎。”
“荼荼,對不起,請你再等等我,”她笨拙而努力地安慰我,“雖然我還沒有找到出口,可是已經能夠抓住一點亮了。我很快就能想起來,以後都讓我來保護你……”
被她緊緊地抱住手臂,我的眼裏蒙著一層濃濃的霧氣,輕輕嗯了一聲。
等到兩人的情緒都趨於平靜之後,我讓陳夢靈扶我坐起來,靠在了床頭。
“姐姐,去幫我喊江野進來。”
陳夢靈頓了頓,有些猶豫,“他……”
我說,“別和我說他不在,隔著兩間房,我都聞到他抽煙的味道了。”
即便後來我已經意識模糊,但是我仍然能感覺到。
那時候,江野抱著昏迷的我,瘋狂地在街上跑著,大叫著“救救她”“救救她”……我從沒有聽過,江野用那麼無助而淒慘的聲音求救。
好像,要從身體裏,硬生生把最重要的東西割走一樣。
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錯得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