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陳夢靈,我在送葬的人群中見了她。
她站得遠遠的,雙目含淚地望著江奶奶的棺材,遙遙相送。等我再回頭去尋找,她已經不見了。
就像是她告知我的那樣,她和葉姿蘭一樣,孑然一身的走了。
不同的是,葉姿蘭是醉生夢死,縱情走向死亡的終結;陳夢靈卻是苦修贖罪,以孤生漂泊當做懲罰。
而最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葛爺。
他不會再回去江城,選擇留在此處,就在出事的那個山頭上搭了一個竹棚,為守靈江奶奶三年。
他說,人死了,魂是沒有記性的,他得守在這兒,讓亞琴記得回家。
“那您呢?”我心中酸楚。
老爺子呆呆地想了好久,才說,“我不配和亞琴葬在一處,她和小野他爺爺葬在一起,是最好不過的。”
他又說,“我要是死了,誰也不該埋在我身邊,我命硬,克人。到時候裹一床草席,把我自己埋進土,爛了罷了。”
隻求來年,墳前能長顆果樹,結一捧野果,引二三山雀,在墳前清脆叫喚幾聲,在地下也聽聽人間的熱鬧。
說完,葛爺拄著拐棍,一步步走上了山。
我呆呆地站在山腳,望著那道佝僂蒼老的背影,好似快要和蒼翠的群山融為一體。
越看越恍惚,無數重影在我眼前來回反複,引得我頭暈目眩。
同時,胸膛再度洶湧出一股熟悉的癢意,幾度作嘔,噴出了一口腥甜的鮮血。
我強撐了幾日,拚命忍耐了幾日,終於在此刻潰不成軍,陷入了一片昏黑中……
——
等我再度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封寒北的公寓裏——不,嚴格來說,是屬於我們兩人之間的新婚房。
恐怕世上再也找不到我這樣的新娘,婚禮當晚,甩下一眾賓客,帶著新郎跑了。
等再回來的時候,又是直接被人抬了進來,人事不知。
然而,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在等著我。
封寒北坐在我的床頭,一副完全拿我沒辦法的挫敗神情,低聲說,“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我全然懵了。
孩子,我和封寒北的孩子?
如此衝擊的消息,讓我久久難以消化,像個木頭人似的地坐在床上,甚至都忘記該做出什麼動作。
這個小小生命的到來,對於我來說,來的太巧,也來得太不巧。
沒有想到,我這些吃了這麼多的苦頭,受了這麼多的衝擊,它竟然還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少頃,我終於意識到,我苦苦等待的機會,永遠不會再有的轉機……就是這個孩子。
“封寒北。”
我輕輕喊了他一眼,抬眼看他。
“現在,輪到你做選擇題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臉上的漠然和死誌驚到了他,男人褐色的雙眸震顫了幾下,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悸痛。
我殘忍地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我和孩子的兩條命,與你母親妹妹的兩條命……你隻能選擇一個!”
對不起,孩子。
你尚沒有出世,就要和媽媽做好一同去死的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