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男子二十歲成年,但是尋常人家往往十八、九歲便娶妻成家。鄭暉今年二十有二,在這個年紀本該早已成家,有妻有子,偏偏他無此心。不論鄭姑母如何催促,他隻是不動心,逼得急了,便以一句“看不上”為由拒絕。鄭姑母十分無奈,她這個侄子生得高大英武,又不是軟弱無能的,眼光高一些也在理。隻是,到底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被他看在眼裏?
“你看上了哪家姑娘?”鄭姑母看著身前被窗子裏透來的光線打在身上的鄭暉,臉龐依舊冷硬,然而眼睛裏閃爍的熱切,頓時覺著歡喜。她這個侄兒,終於開竅了嗎?
鄭暉沒有立即回答,反問道:“姑母,是否不論我看上什麼人,姑母都會答應我?”
“哎喲,難道你瞧上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鄭姑母放下手裏納了一半的鞋底,對於鄭暉的眼光她倒不擔心,“隻要你娶得回來,姑母沒有二話。”
“那就這麼說定了!”鄭暉捏著拳頭,眼中隱隱閃著喜色,饒是鎮定如他,也不禁激動起來。那個厲害又漂亮的姑娘,終於是他的了!
鄭姑母見他這般模樣,愈發好奇:“到底是誰家姑娘,你且說說?”
“姓唐,是個漂亮的姑娘,很厲害,娶了她之後,那人再來家裏鬧,便不勞動姑母攆人了。”鄭暉避重就輕地答道,並沒有點破唐枝嫁過人的事,“眼下她有些忙,再過兩三日,姑母便著人去提親吧。”
“還挺性急?”這下鄭姑母更好奇了,“姓唐,又是個厲害漂亮的姑娘,莫非是剛搬來的?否則這樣出色的女子,我該知道才是。”
鄭暉有些支吾:“嗯,搬來不久。”不到兩年,算是不久吧?
“暉哥,莫非你要娶唐枝?”後腳跟進來的林長穗聽到這裏,終於明白過來,不禁大吃一驚:“她可是——”被鄭暉威脅地瞪了一眼,後麵的話便咽了下去,但是古怪的神色被精明的鄭姑母瞧去,便朝他招了招手:“長穗啊,你曉得是哪家姑娘?過來跟姑母說一說。”
林長穗與鄭暉交好,鄭姑母便也把他當尋常小輩,親近地招呼起來。林長穗縮了縮脖子,看了鄭暉一眼,隻道:“姑母,您還是問暉哥吧。”
鄭姑母皺了皺眉,直覺有些古怪:“暉兒,你看上的這姑娘……”
“是個好姑娘!”鄭暉鄭重地答道。
鄭姑母猶豫了下,點頭道:“好吧,我尋媒人來,給你瞧瞧。”是蘿卜是菜,難道瞞得過媒人的眼?鄭姑母如此想道,又開心起來,不論如何,總有鄭暉瞧得上的人兒了。就算有什麼不妥,她也曉得什麼模樣性情的人,大概是鄭暉喜歡的。如此一想,頓時高興壞了,也不等過幾日了,這就放下針線筐子起身進裏屋,準備換身衣裳出去尋媒人。
拉著鄭暉出了屋,站在離屋裏最遠的角落,確定鄭姑母聽不到的地方,林長穗才咧著嘴問道:“暉哥,你不是吧?唐氏可是和離過的女子,你姑母怎麼可能答應?”
“她不知道不就行了?”鄭暉眉頭也不抬。
林長穗瞪大眼睛:“你當姑母是傻子?”
鄭暉笑了笑:“說好說賴,還不就憑媒人一張嘴?”
京中的媒婆,鄭暉雖然識不全,但是鄭姑母往年為他張羅,哪些常來往,他卻心中有譜。鄭姑母最先找的,多半是離此處隔了兩個巷子的陳媒婆。陳媒婆那人,鄭暉還是有把握說動的。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便不怎麼擔心。反倒是林長穗,臉上露出不讚同的表情:“暉哥啊暉哥,往常你可是最孝順的,沒想到為了媳婦,竟然——”
鄭暉明白他的意思,對於隱瞞鄭姑母,他並不感到愧疚:“即便和離過,她也是個好姑娘。”
林長穗一怔,心裏隱隱有些猜測。鄭暉並不是胡來的人,因幼年坎坷,心誌頗堅,若說見了唐枝一麵,便從此非卿不娶,他是一百個不信。難道說,兩人從前是認識的?
唐宅。
杜芸端著瓜子,坐在院子裏的小石凳上,翹著腿悠閑地嗑著。秋翎等人正在打理院子,杜芸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時不時指揮著:“把這個搬到那邊!那個丟掉,難看死了!這個好,別動了!”
看著院子按照她的意思,布置得漸漸有模有樣,心裏漸漸鬆快起來。順手拿起茶杯,空了。再提起茶壺,也是空的。不禁皺起眉頭,扭頭往屋裏看去,還沒爭完呢?這都過了半個時辰了,有什麼話也該說開了吧?想了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往屋裏走去。
屋裏麵,唐枝當堂而坐,麵無表情。唐書林坐在一側,臉色漲紅,呼哧呼哧喘著氣,哆哆嗦嗦地指著唐枝:“你當我是神仙哪?沒錢沒本,我憑什麼在半年裏頭把許家搞垮?你這是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