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蕭何
君無厭回到菡蕪院已經深夜。越來越虛弱,以至於步伐不穩。光是翻上丈高的牆頭就花了半個時辰,最後還是叫來風清將她背下去的。
半月之後,一輛裝扮低調的普通馬車駛向國付與國周的邊境重鎮延興城,布簾吹起,隱約可見少年蜷在座上的身影。
昭陽從馬車內格鑽出來,“師兄,感覺怎麼樣?”
君無厭掀開眼皮,“無事。”
隻是比普通人稍虛弱些,且容易乏。
她合上書,道,“我得換個名字。讓我們來找找,天方異聞錄裏總是有些有意思的人名兒。”
昭陽聽完進內格翻找半天,舉著一遝線裝書出來,均是純黑的封麵,僅有《天方異聞錄·建世卷·第一分冊》《天方異聞錄·啟示卷·第一分冊》等純白字樣。他挪挪身子,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錦杌上,邊翻邊道,“嗯……你看這個怎麼樣?”
他將書頁朝君無厭那邊挪挪,半掀簾子,對著光讓她看,君無厭湊過去慢慢讀道,“憂天……?”
昭陽大力點頭,“憂天憂天,【公子憂天】,是不是很有感覺?就像一片接天蓋地的灰白色山嵐,由遠及近的漫過來……”
君無厭坐回去,“啪”的一聲蓋上他的書,“找個人名,好嗎?憂天是獸名,建世異獸,你無厭師兄沒有招搖到這個地步,好嗎?”
昭陽吐吐舌頭,攢著小臉重新翻動起來,不一會兒又興奮道,“這個這個,陸離!陸離!”
君無厭再次啪一聲合上他的書,重新抽出一本遞給他,“陸離,建世異獸,獸名,換一本。你那本全是獸。”
昭陽若有所悟“哦”了一聲,高高興興地抱起另一本重新翻找。
不多時君無厭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來。
“鐵柱?”
昭陽搖搖頭。
“騰雲?”
昭陽搖頭。
“世雄?”
“龍祥?”
昭陽沉默,突然抬頭,“師兄你這些名兒都哪本書找的?”
君無厭頓了一下,抬眼望他,麵無表情道,“我剛想出來的,你看怎麼樣?要不然還用英俊?”
昭陽痛心疾首的看著她,果然從“君英俊”三個字上就該領悟,他無所不能的無厭師兄,在起名這事兒上毫無天賦,正想到這裏,某隻毛球四仰八叉的滾入視線,對的,沒錯,比如這隻被命名“美香”的毛球。
他果斷回避這個問題,掰開書裏某一頁讀給她聽,“老大你看這個……楊素,商山隱士,陽熙五十二年人生,北崇一代名臣,早年遊俠,中年遊宦,老年遊仙,人生圓滿,和光通融。傳說他有駕雲秘法,可以平地飛行……愛好是……養狗。”
“楊素。你看怎麼樣?”
君無厭想了想,“繼續找。”
昭陽耷下腦袋,不一會兒又振奮起來,“張鶴,身懷玉魄,其人誌趣不俗,聰慧異常……”
“所以入了異聞錄?”
“哦……那倒不是,是因為他有同父哥哥十八個,由於身懷玉魄,所以非常有魅力……十八個嫂嫂都先後跟他私奔了。”
“……”君無厭好半天才道,“換一個。”
昭陽點頭,又翻一頁,“這裏有個……蕭何。”
馬車一個顛簸,車外清晨的郊外官道上的泥土香味傳了進來。
君無厭點頭道,“讀。”
“蕭何……陽熙一百一十六年生,西莞人氏,鄉村少年,相貌平凡,極富智謀,嗯……被西莞公主選為駙馬,斷然拒絕,堅決要參加文舉……”
君無厭閉著眼點頭。
“研發連珠弩,被大司馬看中,有提拔成正四品工部侍郎的機會……”
“嗯,斷然拒絕,堅決要參加文舉……”
“隻身前往邊陲獻策解決暴亂,被惠安帝嘉獎為正四品勇武將軍……”
“嗬!居然還是拒絕了!堅決要參加文舉……”
……
這麼念了七八條,這位叫蕭何的前輩統統拒絕,錯過了正四到正七官位以及正三品長公主駙馬,一心要參加文舉,之後取得文舉第一,據說占卜解夢也挺在行,連連升遷直至紫薇令,麵對正二品的大好前程時,突然自行摘帽離去。
從此雲遊,世人不知所蹤。
君無厭睜眼,叩了叩太陽穴,半晌開口道,“西莞的人兒?”
昭陽不知道她什麼意思,一臉無辜地點點頭。
君無厭擊掌坐起,衝了一杯薄酒,在唇間慢慢碾,“就‘蕭何’吧。”
昭陽好奇道,“為什麼選這個?”
君無厭笑笑,輕飄飄吐字兒,“吉利。”
她撩起車簾,遙遙可見延興城龐大的鐵青輪廓。
她低頭看看自己虛弱的身體,抬目注視逐漸亮起的天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