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延興風物
延興城位於要塞,氣候溫宜,又是商業大城,壟斷了八成的邊境貿易渠道,以中轉茶、鹽、絲綢、瓷器聞名,更有鐵翁之稱,形容它的鐵青色高聳城牆。
清晨道路上蒙蒙的白光剛剛褪去,淺金色的陽光穿堂入戶,客棧酒館飄起各色旌旗。街道人聲漸漸複蘇。日出而作的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龐大的城池開始轟轟運轉。
在這樣的氛圍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夾雜在送水和送菜的貨用馬車裏進了城。
路過巨大城門甬道時,君無厭微微撩開藍布簾子,注視著暗銅色的城門,城門上鑲有一個個碩大的鐵質鉚釘,縫隙裏有些同樣暗紅難以發現的幹涸血跡。應該是很久以前的某些戰爭留下來的饋贈。
兩旁的護衛手持同樣鐵青色的長槍,警惕威嚴。對她的打量目光無動於衷。
她放下車簾,退回車裏,心裏多少有些奇異的感覺,這是她兩年來第一次打算長期離開國付,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在失去武功再看時,突然變得清晰鮮明起來,一絲一毫都帶上了人味。
當年她進入這樣的城池都是鮮衣怒馬,或者單刀俠客,無論遇上了什麼事情都雲淡風輕,一刀砍過去直接完事兒,因而看不見,也不需看見這些細微的,有趣的細節。
當她暫時失去了強大依憑時,生命卻突然閑適下來。
被壓製的五階真核在她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顫動了一下。
君無厭像突然開了一扇感官,銀粼粼的目光裏帶上一絲隱藏極深的好奇,她突然偏頭看向昭陽的睡顏,十二歲的小家夥臉上還帶著稚氣,趴在軟墊上,臉頰粉嫩,眼角末端有一顆幾不可見的小痣,長睫微微顫動,一張長成後會傾國傾城的麵貌。
她抬手摸摸臉上逼真的假麵,對這樣的粉嫩莫名有些羨慕,無端崖功法寒涼霸道,無論什麼時候,她的指尖和臉頰都是冷冰冰的。
她麵具下極少示人的真麵常年不見太陽,在她看來,白皙的過了頭,缺少生氣。君無厭不自覺伸手,在臉上揉搓,試圖泛出點粉嫩來。
等昭陽迷迷糊糊睜眼,就隻見到他蓋世無雙的無厭師兄滿臉通紅,而表情冷峻,目光裏帶著沮喪的殺氣,嘴裏微微說著什麼。
這幅情緒化的畫麵頓時讓他受到了驚嚇。什麼時候君老大會這麼有人味兒啊?
他忍住笑意湊過去聽,隻聽見“粉嫩”倆字。
“師兄,你在做什麼?”他睜大眼睛輕聲提醒道。
君無厭回過神,瞥了一眼他,也沒什麼不自然,“我在修煉。”
她輕咳一聲,掀開車簾,臉上的通紅漸漸褪去,又恢複了白皙的冰涼麵色。之四的俊美容顏在陽光下淺淺生著光,耀目清涼,昭陽目不轉晴的看著,傻嗬嗬地笑。
馬車輕微顛簸一下,車輪抵上了客棧前的石階,君無厭掀簾下車,麵色自然,目不斜視,一躍而下——當然被絆了個趔趄。因為對自己失去武功的身體估計錯誤。
昭陽覺得稀奇地爬起來,跟著蹦下了車,君老大竟然在不好意思!
這尷尬十分輕微隱蔽,也隻有對君無厭無比熟悉的昭陽才能察覺。
她在修煉為什麼被他看見會尷尬?昭陽不知道今晨君無厭目光的細微變化,隻覺得實在稀奇,又覺得染了人味兒的無厭師兄這樣很好,非常好。
在客棧安置馬車,留下風清打點一切,君無厭和昭陽在各自房裏洗簌完,將睡得死沉的毛球交給風清照看,倆人上延興街道上閑逛。
一大一小兩個年輕公子就這樣出現在延興街道上,高個兒十七八歲,一身白底青袍,玉冠青帶,俊美沉靜,噙一抹和煦的笑,四處打量,風骨清高而妖嬈,被他的目光掃過身上,像沉入潭底的凜冽玉石,溫且涼。
小個兒的十二三歲,著繡了大幅金邊牡丹的黑色長袍,明眉皓目,唇紅齒白,滿麵笑容,明明亮烈,像個發光的小太陽,哪怕是最凶悍的豆腐大娘,見到他恐怕也要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