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王銘是在一個很熱很熱的夏夜過後的早上,我一夜未睡,因為在想一個故事的結局。那時我還在寫那種很通俗的有因果報應的故事。我想讓背叛了妻子的男人不得好死。食物中毒?得病?車禍?遭遇恐怖襲擊,還是走在街上被招牌砸死?
成天想這些我常常懷疑自己有一天會神經衰弱致死,可是寫小說不就得這樣麼。
那時我人在外灘。
天亮未大亮,朝霞灑下的紅色將外灘鋪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早上外灘人還不多,幾個匆匆跑過正在健身的男女,陽光下,他們多麼有活力多麼地朝氣蓬勃!這樣的早晨誰都不會想到獨自在水邊的我是在想著怎樣讓一個男人死這種事,就像我看著離我五公尺距離的那個男人也絕想不到他是在想自己怎麼死。
我看到他翻過邊上的欄杆就要往下跳。
我急忙朝他奔跑過去,“喂!你幹嘛?”我朝他喊。
剛才我蹲坐的地方是在一座粗大的橫欄後麵,可能他剛才並沒有看到我,現在聽到我的聲音他嚇了一跳。
他穿一件粉紅色的襯衫,領帶歪在一邊。很少有男人穿粉紅色襯衫好看的,這個男人的長相和身材氣質都相當不錯呢。我心想
“沒有,沒幹嘛。”他有些閃躲。
我不禁啞然,難道自殺的人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嗎?看來他並不是真的想死嘛。
我放下心來,嘴巴開始酸刻起來:“一個大男人竟然學人家自殺,真是不可理喻。”我的形容詞有些亂。有時候我會隨便找些形容詞來說,它們可能是我小說裏剛剛用到的一個詞,或是從我腦子裏突然蹦出的,有時並不應景。不過反正我是在罵他了。
“你,你說誰自殺?誰要自殺了?”男人的臉竟然紅了起來。他的皮膚本來就很白,臉紅非常的明顯,臉上就是那種被人看穿之後的窘。
這個男人也太好玩了!
“不是要自殺你越過欄杆去幹嘛?”我指著外灘上的牌子,“不準遊泳,你沒看見嗎?這是公眾場所,拜托你想死也找個偏僻的沒人的地方。你沒有公德心嗎?你要是在這裏死了,以後誰還敢來這裏玩,怕你冤魂纏身呀!”
“你,你——”男人氣極了看著我,臉色由紅轉白,非常精彩。
“你什麼你?我剛想好的大結局全給你趕跑了,真是的,不知所謂!”我撇撇嘴走開了。再回頭,竟看到他朝我的方向踢腳,卻不小心踢在了欄杆的橫杠上,疼的齜牙咧嘴。
活該!我朝他做了個鬼臉大踏步地走了。
巧,是什麼呢?在我讓我自己的感情已經陷入無止境的痛苦中沒辦法再解脫的時候,我想那就是巧,或者說,命運。
聽說超市最近好多東西在做促銷,於是我趁離我下午去麵試還有一段時間,我陪我媽去逛了逛超市。
我媽媽快五十歲了,身體不太好,有高血壓,臉色總會顯得蒼白,中等個子,她骨骼在她年輕的時候就比平常人嬌小,現在年紀大了佝僂了,更顯得低矮。很難想象她這樣的女人是怎樣一個人養大我還把我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她逢人便誇她閨女好啊,漂亮聰明沉穩內秀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孝順心善諸如此類,把她一切能想到的好詞拿來說——是的,她已經在操心我嫁不出去了。
我看到超市的貨架上有一種不算太貴但是看起來很好吃的餅幹,我去抓架子上的一包餅幹,因為太急切,推著的購物車向前衝,就撞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