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飯吃完,日頭也升到了屋簷,他們回家走得是正門,一進門就見門房外摞了一堆木箱。
李政然問一句門房老張頭,“誰的東西?”
老張頭六十多歲了,佝僂著背,無兒無女,是個孤人,來李家時說月錢給不給都無所謂,隻要有飯吃、有住的地方就行,而且在眾多人選中,他看起來還算老實,吳氏便留了下來。
老張頭正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從馬車上搬下來,聽李政然這麼問,趕忙停下手解釋:“舅老爺一家剛到。”
舅舅?!
李政然夫婦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底都看到了不解。
“老張,你先進去吃早飯。”李政然從敞開的門房裏看到桌上的飯還冒著點熱氣,可見老張頭早飯還沒吃完。
老張頭擺擺手,“沒事,卸完了再吃也不晚。”
李政然有些不高興,不知是不是因為舅舅隨意使喚老張頭的緣故。
夫妻倆來到正廳時,見舅父、舅母、表妹,以及兩個丫鬟,一個小廝都在。
吳氏見到兒子,忙道:“政然,正好你舅舅剛到,過來坐坐。”
“舅舅、舅母。”李政然夫婦各自打聲招呼。
剛坐下沒多久,政亦、政昔夫婦也急匆匆來到前廳,一看眼前這架勢,心裏都明白了七八分——感情這是投奔他們來的?
還真是會趕時間,家裏正黴著呢,居然又來了一堆吃客!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明眼人都瞧得出李家媳婦那熱絡的臉色下藏著“很介意”三個字,但明眼人卻並不打算看出來,繼續裝糊塗……
吳家之所以來投靠李家,除了因為曆城仍然很亂外,還有吳家舅舅效力的翁老爺在戰亂時被亂匪逼得懸梁自盡,翁老爺一死,他也丟了飯碗,無處所依隻好到陽城來投妹妹了。
“兩位表哥可還好?”這是政昔的問話——就算投靠,也該先靠自己兒子吧?怎麼先來外甥這兒?本末倒置嘛。
吳家舅母一聽這話,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低泣了起來,“就是找不見他們,才沒辦法來了陽城,上次那場亂子後,就與他們失去了聯係,也不知他們如今在哪兒。”
既然這樣,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隻有整理院子讓他們先住下。
吳月兮好辦,可與欣樂一起睡,至於吳氏夫婦的住處……三個兒子要誰讓屋子都不合適,吳氏隻好搬到欣樂的隔壁,把自己那間給了兄嫂。
待一切安頓好後,吳氏讓環兒去街上買了魚肉給兄嫂和侄女置辦了一桌像樣的菜。
吳家這段時間也是逃難度日,自然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挑剔飯菜,興許是因為寄人籬下,舅舅也不再動不動就擺長輩的架子,舅母也很少說閑話。
——自從回到陽城後,李家的早飯就逐漸開始各歸各屋,吃好吃壞自己說了算,本來都沒什麼意見,可如今來了客人,吳氏這邊不好再繼續儉樸,雞鴨魚肉,每天都是換著樣子來。
人都不是傻子,有便宜不賺,留著給誰?既然花的是公家的錢,誰都能來吃,二房先把兩個女兒推到吳氏的院子裏,接著是政昔,後來二、三房幹脆都過來湊桌。大房住得最靠後,沒什麼事也不會經常過來,自然不曉得前麵發生了什麼事,同樣是兒子,吳氏也不好太委屈老大,幹脆讓環兒叫了他們一起來吃早飯——分久必合,李家又吃起了大鍋飯。
冬至過後,李政然夫婦原本打算回一趟甲山,臨走的前一天吳氏卻說呂家送了信來,可能要派人過來商議婚事,讓他們先不要回去。
說實話,莫語是有點難過的,畢竟從上次回門一年多都沒回過娘家,而欣樂的婚事早就定好,政然不在場也無所謂,何況送信的人什麼時候來也沒定,但婆婆卻非讓他們留下不可。
這天晚上,莫語睡得特別早,政然去與同僚會麵,近午夜才回來,回來時,莫語其實是知道的,但仍閉著眼,沒起來幫他洗漱更衣,都讓他自己去做,她一直背著身睡得“很熟”。
李政然躺到床上時,特意伸頭看她一眼,一股子酒味跟著衝進莫語的鼻腔——更讓人煩心,她難過了一下午,他卻還去喝酒。
沒給他借酒裝瘋的機會,在他的臉湊過來時,她就主動坐了起來,不讓他得逞。
李政然順勢半仰在枕頭上,笑看著她的背影——他知道她在裝睡,也知道今天母親阻止他們回去,讓她難過了。
兩人都沒吱聲,莫語抱著身前的被子就那麼坐著,牙粉色的睡衫包裹在身上,正好可見後背那年輕女性的美麗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