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軍解散了,但李政然直到入了冬才閑下來。
因為家中暫時沒有進項,吳氏不得不縮減一部分費用,家中的兩個婆子打發了其中一個,放了冬兒回鄉,長工解了契,門房也請了個年老費用少的,雜七雜八地省了不少內費,連飯食都清淡了不少——沒辦法,今時不比往日嘛。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晚,過了大雪節氣才下了第一場雪。
清晨推開門,雪竟沒過了門檻。
李政然一向早起,一番洗漱後,找來工具開始清理院裏的積雪,從門前到院口,直到蜿蜒出一條小道——
近日的早飯一向是各院吃各院,因為吳氏最近節儉的有點嚇人,各房實在清淡的有點受不了,幹脆找借口在自己屋裏吃。
“伯伯,早。”映蓉穿了一身紅棉襖,站在院口脆聲跟李政然打招呼——
積雪雖清,但路仍然有點滑,李政然怕侄女滑倒,彎身將她抱過了路滑的地方,最近小侄女經常到他們這兒來,跟他們一道吃早飯、散步,每天都很準時——可以理解,最近家裏奉行節儉,而他們這院,為了給妻女補身體,吃得一向不錯,早上他們多半是出門吃,也就免了妻子起身去做——夜裏照顧女兒,早上總要貪些懶才不致累倒。
“大娘早。”映蓉不過四歲,個頭隨李家人,細且高,看上去像六七歲的娃兒,從大伯身上跳下來,一路小跑到莫語跟前,莫語剛洗漱完,頭發還沒挽,正幫女兒穿衣服。
“映蓉今天起得真早。”莫語稱讚一聲,順便將穿好衣襖的女兒交到丈夫的手裏,起身去攏自己的頭發。
“大娘,你的頭發挽得真好。”映蓉趴在梳妝台上仔細看著莫語挽頭發,看著看著,她有了個重大發現,“大娘,你的眉毛是長上去的?!”
一般女子的眉毛都是拔光後重新畫上去,像她娘就是,大娘卻是長上去的!
莫語笑笑,“不要跟大娘學,大娘是偷懶。”不拔眉也就不用畫眉,也就免了每天早上的畫眉時間,三兩下挽好了髻,順手拾了梳妝台旁的棉坎肩穿上,“映蓉今天想吃什麼?”趙絮嫣每天都把女兒放到他們屋,估計是清楚他們夫妻倆都疼孩子,不會讓孩子餓著,就此占點小便宜吧。
“火燒夾醬牛肉。”小丫頭昨晚就想好了。
“好,火燒夾醬牛肉。”莫語拉侄女一起出門。
一家三口,不,應該說是四口,一前一後從後門出去——
街上的積雪早已被沿街的店家掃除幹淨,隻餘下薄薄的一層碎冰貼在灰泥磚上,擔心滑到,莫語一手攥著丈夫的衣袖,一手拉著映蓉。
這些日子主屋不開早飯,他都是帶她出來喝早茶——之前她一直很少能吃到外麵的東西,如今才知道外頭有這麼多新奇的早餐。
“大娘,杏仁茶——”映蓉指著街對麵那家冒著騰騰熱氣的杏仁茶攤位,是嘴饞了吧?
不待莫語出聲,李政然道:“手上的東西吃光了再喝,吃不完會浪費掉。”
大伯雖然經常笑笑的,但說起話來她不敢不聽,點頭,乖乖地啃完手上的牛肉火燒——吃完這個她那小肚子裏哪兒還有空檔喝茶!
李政然早早吃完了自己的牛肉麵,抱過女兒來玩,順便讓妻子吃早飯。
八寶粥配湯包,這是莫語的最愛。
她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最愛吃的東西,如今看來,還是自己的手藝不夠好,因為從在家做姑娘時,就一直都是她做飯,後來嫁進李家,也做了挺長一段時間的飯,吃慣了自己做得東西,沒覺得哪裏好吃,這些日子常在外麵打牙祭,才讓她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大哥、大嫂?”是政亦的聲音。
“爹。”醬牛肉還沒吃完的映蓉三兩下就跳到了自己親爹跟前。
政亦正拿著一個油紙包,由裏麵散著的熱氣來看,應該是早飯,他慚愧地解釋道:“容嬉得了點風寒,早飯沒人做了,出來買些吃的回去。”順帶摸摸自家女兒的小腦袋,“不是讓你在房裏呆著嘛,怎麼又跑去大伯、大娘那兒?”
孩子不會撒謊,嘟著小嘴答:“我想吃醬牛肉,娘說不行,要吃就跟大伯大娘出去。”
“……”政亦真有點生妻子的氣,這像什麼話?占人點小便宜又不會發財!
李政然見二弟臉色微赧,催促他,“早飯快涼了,吃了對身體不好,你快回去吧。”
政亦道別後,拉著女兒往家去,走出老遠時,就見小映蓉踮腳把醬牛肉送到了自家親爹的嘴裏——
“嫉妒了?”看著遠處的畫麵,莫語笑問丈夫。
李政然勾一下嘴角,再低頭親一口女兒的小臉頰,道:“我閨女長大了肯定也心疼爹。”沒什麼好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