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昔沒多想,隻請了大夫出門寫藥方,跟著便急著抓藥去了。
屋裏還剩一屋子的人,政然、政亦、欣樂、李家三個媳婦,加上吳家舅舅三口,欣樂正坐在母親腳旁擦眼淚,站在她身後的吳月兮正小聲勸慰,舅母孫氏坐在吳氏跟前,也在抹眼淚,吳家舅舅則坐在床前的長椅上長籲短歎,李家三個媳婦分站床頭床尾,李政然、李政亦兄弟倆則站在舅舅身旁,吳氏睜著眼,什麼也不說,誰也不看,就望著床幃上的流蘇發呆。
李政然看一眼妻子,莫語領回了丈夫的意思,輕輕彎身到舅母孫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隻見孫氏點了幾下頭,緩緩起身,並交代自己的女兒道:“月兮,領著表妹到娘屋裏來。”
欣樂不願意去,想跟母親在一起,卻被舅母硬生生帶了出去。政亦見狀,也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大哥這是不想讓太多人留下來,遂低身對舅舅道:“舅舅,咱們出去坐坐吧?”
吳家舅舅看看妹妹的樣子,無奈地點點頭,臨走前拍拍妹妹的手,“旦夕禍福,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們一走,莫語與趙絮嫣、錢詩詩也都跟了出去,屋裏隻剩下李政然一人。
“母親,欣樂的事不是誰的錯,更不是您的錯,別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李政然來到床前——母親一向要強,愛麵子,幼時家裏散了下人,她一個人承擔家計時,寧願吃糠咽菜也不會讓幾個孩子穿得不如人,而且堅持孩子們都要讀書,甚至不惜賣掉祖產,愛麵子甚至到了一種讓人不能了解的程度,但不論如何,他們能有今天,都是她的堅持,所以盡管她有時做事也會讓人感覺頭疼,但她始終是生養他們的母親,這一點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如今我們都大了,也成家了,該讓我們頭疼的事就放給我們自己吧,您——”話未說完便被母親的哭泣聲給打斷。
吳氏進李家二十九年,除了丈夫和長子,她沒對誰大哭過,“政然呐——嗚嗚……”抱著兒子的衣袖一陣大哭,“娘到底做錯了什麼,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就是不肯消停!”她進李家門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先是公婆相繼病倒,好不容易送走了兩個老人,丈夫又染了病,散盡家財,賣掉祖產,送自己的親生兒子去邊關,供養幾個孩子讀書,費盡心思拉扯大四個孩子,而且每個孩子她都沒讓他們辱沒“書香門第”這四個字,長大成人後又給他們找了媳婦,成了家,有了李家自己的家業,隨後再給女兒篩選夫君,每一樣她都認真在做,可是——每一樣都不能如她所願,她要強了半輩子,到最後卻發現沒有一件能順她的心意。
李政然立在床前,輕輕拍拍母親的肩膀——小時候也曾見過母親這麼哭過,那會兒他就是這麼做的,結果她哭著哭著就笑了,自此便記下了,“您是太想一帆風順了,有些事留給我們自己去煩惱吧,您把心放開點。”母親一直都是在用自己的標準去製作人生目標,而她的標準又相對較高,所以願望十之八九不能隨心。
“欣樂這麼一退婚,以後還能找到什麼好婆家?”越想越難過,忍不住抬頭道:“政然,要不然不退了吧?三妻四妾也是常見的……”
李政然坐到床前的長椅上,認真看著母親,“我想跟母親您確定一件事——”
“啊?”吳氏一邊抹淚一邊疑惑。
“您是要麵子,還是要欣樂下半輩子過得幸福?”
麵子和幸福?這本該是一體的呀?“那呂家二公子行品端正,應該會善待欣樂才是,何況咱們欣樂是原配。”
“你還記得當年祖母打算給父親納妾時,您交代過我們什麼話?”當年她對他們三兄弟的要求就是以後不能納妾。
“可是……退婚了,萬一外人胡亂猜測咱們欣樂,對她的影響不是更不好?”閨譽、名節,這東西對女人太重要,沒了這兩樣還要怎麼活下去?“知道的人明白是他們呂家的錯,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欣樂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眾口鑠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