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宵那晚之後,舅舅一家說是要回曆城去,說實話,李家人——包括吳氏在內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可直到李政然小兩口搬家那天,都不見舅舅一家打包行李,不免讓人發急——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走?
而李政然夫婦並沒有搬得太遠,隻是搬回了曆城六番鎮,那裏水陸交彙,交通方便,上次途徑六番鎮時,李政然特地跟王虎四處逛了一圈,找了處比鄰運河、且附帶一家小店麵的院子,因為他要開兵器店。
莫語並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開兵器店。
“如此世道——除了糧食,最必須的就是殺人武器。”這是他的解釋,說這話時,他眼中的笑意不知是諷刺還是苦笑。
搬到六番鎮後的日子算是莫語這輩子過得最舒心的日子,沒有長輩的管教,也沒有妯娌間的口舌,早上睡醒,洗漱之後便陪丈夫和女兒出門吃早飯,回來時順便再回些蔬果魚肉做午飯,輕鬆又愜意。
他們的院子很小,很好收拾,以她的勤奮,每天打掃個三四遍都不成問題,所以家裏十分幹淨整潔。
小院的西麵臨街,東麵緊臨運河,每天早晨推開東窗便可以看見運河上的帆船起航、落錨。
他們的兵器店是搬來的第十天才開起來的,有王虎的張羅,一切事宜都很順利,不過——並不像他所說——世人最需要的是殺人武器。開張個把月來,連把匕首都沒賣出去,幸好他們的積蓄不少,若真靠這家店營生,一家三口非餓死不可。
當然,莫語也沒勸他關掉店麵,因為他看上去開得相當高興,而且——錢都是他賺回來的,何況他一不是小孩子,二不是酒鬼賭徒,心裏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不必她跟著囉囉嗦嗦地指手畫腳。
昨日驚蟄,今日一早就下起了小雨,細細密密的,無窮無盡似的。
莫語老早就做好了午飯,心想反正也沒什麼客人,幹脆將飯菜直接端到店裏去,不想一進去,發現王虎也在。
“大嫂。”王虎高聲打招呼。
“正巧你來了,一起吃吧。”莫語將飯菜放到桌上,將本來給自己用的碗筷擺給王虎。
王虎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桌前。
而莫語轉身回廚房又盛了一碗飯,順道還提了一壺酒來。給他們倆各倒上一杯酒後,再從丈夫懷裏接過女兒,喂她吃新鮮的蒸蛋。
“李哥,我晌午聽碼頭一個皮貨商說——北邊快打起來了。”王虎灌一口酒,順便找來下酒的話題。
李政然拿酒杯的手微頓一下,隨即一飲而盡,“早晚都要打。”
“也是,白老將軍是北邊的擎天柱,他這一倒,那些胡虜聽見風肯定要躥過來。”咂咂嘴道:“不知那小皇帝這會兒還能用誰,李哥——”往李政然身邊靠了靠,“你說那胡虜能不能打到咱這兒?”
李政然給自己再倒上一杯酒,順帶看一眼王虎,“如果朝廷抵抗,估計一年半載還過不來,若不抵抗……”哼笑一聲,“以那些人的速度,估計也就是兩三個月的事。”
“啊?這麼說就快改朝換代了?”
“錯。”李政然舉起酒杯,像是在慶祝什麼,道:“是亡國滅種!胡虜可不會講什麼仁義道德。”
“……”王虎驚得嘴巴都沒能合起來。
一旁的莫語也被這話嚇了一個突,不禁停下動作看向丈夫——他不是在開玩笑吧?
“李哥,你說笑呢吧?”王虎笑得有些牽強,亡國對他來說是無所謂,可滅種就不行了!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