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帶路人(1 / 1)

那天,我和司機小劉一起開車到省城出差,一路上都很順利,按照原定計劃,下午三點即可到達目的地。我心裏很高興,小劉和我一樣,一邊開車一邊打開錄音機聽歌,是個老歌,大家熟悉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一邊聽歌一邊閉目養神。

正走著,我突然覺得車子一晃,身子不由得地往前一傾,車停下來。怎麼啦怎麼啦?我睜開眼睛,很緊張地問。

沒什麼,前麵修路,我下去看看,打聽打聽。小劉邊說邊拉開車門下了車。我仔細一看,隻見前麵立著一個大牌子,寫著前方修路,去省城的車輛請繞行西走。牌子那邊有很多人在馬路上忙活,推石子的,搬水泥的,還有幾輛推土機轟隆隆來回工作著。

糟糕,偏偏遇著修路,這條繞行路沒走過,不巧車上的衛星導航儀又壞了,沒個引路的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小劉邊說邊焦急地東張西望,希望找一個人問問。我知道,小劉這麼擔心是有原因的。

一年前小劉和領導到省城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半路上遇到修路,隻好繞行,結果因為路況不熟悉,穿過一個小村子旁的一條土路時車子陷進了淤泥裏,怎麼也出不來。隻好到村子裏請人幫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300元錢才將車子開出來,等到達省城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幕了。為這事小劉挨了領導一頓批。提起這事小劉一隻膽戰心驚。

從這裏到省城走國道還有300裏。繞道走鄉村路不知道得有多遠,可問誰呢?偏偏路上人很少。小劉勉強問了幾個,都不愛搭理。是啊,現在這人也不知怎麼啦,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願攬別人的閑事。

哎,要是有個活雷鋒給帶帶路就好了。

正焦急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過來。他穿著一身半新的西服,臉色黝黑,小眼睛眯縫著。他徑直走到車前,問道:同誌,問一下,需要帶路不?

我一聽很高興,說曹操曹操到,真是天上掉下個活雷鋒。同誌——我剛一開口,小劉立即示意我不要隨便說話,那意思是怕上當。

你對這一帶的路熟悉?怎麼個帶法?小劉將信將疑地說。

從這裏到國道有三條鄉村路。我帶你們從最近的那條路轉到國道,三十裏地,收費三十塊錢。中年男子看著小劉懇切地說。幫你也幫我。他補充說。

原來不是學雷鋒的。我心裏說。現在這人都掉到錢眼裏去了,什麼世道!心裏隱隱有些失落和憤懣。

小劉略作考慮,一揮手說道:好吧,隻要別讓我們走冤枉路就行了,花個三十塊二十塊的沒什麼。來,上車。

中年男子很高興,邊上車邊連聲說謝謝老板照顧,謝謝。

在車裏,中年男子一邊指揮小劉走這兒走那兒,我們隻好由著他。他一邊指揮一邊跟我們攀談,他是個很健談的人。從談話中得知他姓趙,叫趙大鵬原來在某企業蹲辦公室,一年前單位裁員,他主動提出下崗。一次偶然的機會,當了專職帶路人,哪裏有修路截斷的他就到哪裏去。

我第一次聽說這世上還有專業帶路人,多年養成的新聞敏感激活了我的腦細胞。新鮮,這裏麵有文章。我當即決定對他進行現場采訪。

你們當專職帶路人辛苦不?能天天有活幹嗎?辛苦不?一天下來能收入多少?麵對我的連珠炮似的發問,趙大鵬一一作答。

末了,他忽然說,老板,您是幹什麼的?我怎麼覺得您像是個記者?

記者?啊,哈哈,何以見得?我故意避而不答。

隻有記者才這麼問,我前幾天碰到過一個記者,他采訪過我,和你的口吻一摸一樣。

是嗎?我可不是記者,記者是無冕之王,我哪有那本事。

不,您要是都當記者肯定能行。對不起了,我誤會了。

哈哈,我跟你開玩笑呢,我是記者,業餘的。

他很高興,說我說呢,我這人不會看走眼的。

邊說邊走路,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半個小時過去了。

老板,前麵右拐就可以上國道了,我在前麵下車。他說。

到了拐彎處,他下了車。小劉掏出三十塊錢給他。沒想到他卻拒絕了,對我說,城郊職業帶路人是一種新職業,很多人不熟悉,也有認為我們騙人。這都是誤解。您是記者,您隻要在報紙上好好正麵宣傳宣傳我們就行了,讓大家都知道我們憑自己的勞動吃飯,我們也有我們的行規……

說著,趙大鵬扯了扯西服的衣領,轉身走了。望著他走遠的身影,我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這世上之大無奇不有,過去有360行之說,現在人的職業何止有360行,3600行也有。這是社會快速發展的產物,是進步和文明的象征。不管是職業帶路人還是手模特、育嬰師、禮品包裝師,老人陪護員、送菜員、換零族……等等,都一樣平等,一樣令人尊敬。

這麼想著,我心裏笑了,因為我沒有告訴這個趙大鵬,其實我業餘從事的第二職業也是城市新行業——業餘新聞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