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金寶打了個寒顫,一抬頭,發現月亮已經爬上了東山,正笑眯眯的打量著他,打量著這空曠的田野。
金寶看了,心裏突地一動,發出一句感慨:好久沒有這樣好好地看月亮了!此時,偌大的田野裏隻有金寶一個人。金寶幹脆停下手裏的活,披上褂子,一手拄著鐵鍁,一手捋了捋被汗水濕透了的頭發,朝四周忘情地看著,看著東山頂上笑眯眯,一點一點西移的月亮,看著嶺下燈光漸次亮起的村莊,看著遠處他打工的那座小城。這時,一句詩冒上腦際:村莊是夜的嬌兒,燈光是嬌兒的眼睛。他記不清自己是從那裏看的,他隻覺得這句詩寫得好極了。
看著看著,金寶就想起20多年前,那時金寶十四五歲,剛剛初中畢業,也是這樣的夜晚,自己跟父親、爺爺一起在這裏深翻土地,田野裏隻聽到“沙沙沙”,鐵鍁鏟進地裏的聲響。那時剛剛實行農村土地改革,土地承包到戶,人人都把土地當作寶貝一樣珍惜,家家戶戶都在秋收秋種完了,趕在入冬之前深翻一遍土地。他們一家更是地翻得最勤最深,自然出的力氣也最大。並且年年如此。金寶好奇地問父親:這地幹嘛要深翻?父親擦了把汗珠子,笑著說,問你爺爺。爺爺一邊翻著地一邊說,地要深翻,莊稼才長得歡。人要哄地皮地就哄肚皮。小子記住,不論到什麼時候,要想地裏多打糧,一要深翻地,二要多使土雜肥,少使化肥,那東西藥地,用多了會要了咱莊稼人的命。爺爺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有月光透過地旁的樹叢,落在爺爺的身上。金寶清楚地看到,爺爺的花白胡子隨著爺爺翻地的動作在一顫一顫地抖動著。金寶覺得很好玩,不禁偷偷笑了。父親看了,說道:笑什麼笑,快幹活!
後來,爺爺死了。就在爺爺死的那年,有個地質勘察隊到了村子,在西山一帶發現了儲量極大用途極廣的優質花崗石礦。於是那些手裏多少有倆錢的人家紛紛上山開礦、在大路邊上大鋸解石板,發起了石頭才。村裏人搖身一變都上山進廠當起了工人,錢袋子也一天天鼓起來。從此,很少有人再關心土地,更沒有幾個人花大力氣深翻土地,或者攢土雜肥喂地。
金寶那時已經成家,在村東一家解板廠上料。金寶家的地全部交給了父親耕種。當別人都大袋大袋往土地使化肥、隔皮瘙癢耕地的時候,隻有金寶父親還固守著老傳統,年年深翻地,年年往地裏使土雜肥。金寶家的莊稼年年長得格外壯實,打得糧食更是大囤滿小囤趟。很多人都笑金寶一家老腦筋,盡出傻力氣。金寶父親卻冥頑不化照舊我行我素,拽著金寶一起深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