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 流淚的處女作(1 / 1)

他是一個農民,也是一個小小說癡迷者。自從一年前愛上小小說寫作,一年來他寫下了不下幾十篇作品,可一篇也沒變成鉛字。他每天都在希望、失望、失望、希望的循環往複中度過。

她是他的妻子。她雖然不喜歡文學,但她愛他,勝過愛自己。每當夜深人靜,他坐在燈下,為寫不出東西,或者發表不了而痛不欲生的時候,她的那顆心像被狼的利齒狠狠撕咬一般的疼。嘴上卻是很溫柔地說:孩子他爸,別急,慢慢來,我相信你寫的東西遲早有發表的一天。她不說還好,一說他就很惱火:取笑我是吧?你走開,別煩我!

她理解他,支持他。她看上他,就是因為他人心好,實在,有上進心,愛好寫作,而自己當年也有著同樣的愛好,隻是沒有他這麼癡迷。所以每次他發怒,她都默默地走開,默默地做那些仿佛永遠也做不完的事。兒子需要她照顧。癱瘓在床的婆婆需要她伺候。地裏的農活需要她忙活。她一天到晚不得閑。她不舍得他去幹這些粗重活。她覺得他那雙白胖胖的手應該像現在這樣握著鋼筆、圓珠筆而不是鋤頭跟頭。

她包攬了幾乎所有的家務,包括地裏的大小農活。過度的操勞累壞了她單薄瘦削的身體。她患上了多種病,但她總瞞著他,怕他分心。每次吃藥,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小毛病,沒啥。他也就沒往心裏放。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筆一天也沒停止過寫作,可脾氣也一天比一天急躁。她知道,這樣的狀態是很難寫出好的東西。

那天晚上,夜深了,他那間屋子裏的燈還亮著。她端了一杯茶,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正想叫他,突然聽他自言自語地說:要是一個月內再發不出一篇,我就死給你們編輯看!說著,他在那張舊書桌上狠狠地擂了一捶。她端茶杯的手跟著一哆嗦。她知道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發現的誓言萬一實現不了他一定會做出什麼。她悄悄轉過身,輕輕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一夜,她屋子裏的燈和他的房間一樣一直亮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她跟他說到親戚家串個門。

那天她回來的很晚,一臉疲憊,但臉上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心裏一天比一天焦急。每天她都要到村口好幾次,沒有誰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等什麼。

隻有最後兩天了。她到村口的次數更勤了,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慮。

隻剩最後一天。一大早,她剛開門,就聽到一聲聲清脆的鳥鳴。順著聲音望去,一隻麻雀大頭頂紅色的小鳥,正翹著長長的尾巴,在院子裏那棵老椿樹上一邊叫著一邊歪著頭望著她。她笑了。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出門。而是拿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門前那條小路。

叮鈴鈴,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一個綠色的身影出現了。她很激動地迎上去,接過一個小小的包裹。他欣喜地打開它,是一本他投了不知多少次的那家刊物。他隨手打開翻看,驚喜立即出現在臉上。在刊物的扉頁,赫然寫著他的名字,是他的那篇題為《溫暖》的小小說發表了。那一刻,他淚流滿麵,摟著她狂跳起來。她淚如泉湧。

他好像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看到光明。從此,他更加勤奮寫作。一篇又一篇小小說相繼發表在全國各大文學報刊。

幾年過去,他成了全國有名的小小說作家。現在他經常收到一些文學愛好者的來信、電話和短信。他和那些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他接電話的表情有時很神秘。他到外地參加各種文學會議的次數明顯多了。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可具體是什麼自己又說不上來。

他終於向她攤牌了。他說在那次到廬山的文學會議上他認識並愛上了一個南方女孩。她多才而且年輕。她說她愛他、崇拜他。讓他無法拒絕。

她沉默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終答應了他。

走出民政局的大門,她和他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走去。她不敢轉身,但耳朵裏全被他闊步遠去的聲音塞滿。

幾天後,在發表他處女座的那家編輯部,他滿含感激地對編輯們一連聲說著謝謝謝謝。發表他那篇處女座的那個老編輯對他說,您不要謝我,其實真正應該感謝的是您的妻子。是當年您妻子對您的愛和她的善良感動了我們,所以我們才把您的作品潤色加工後發表出來……

他的眼睛潤濕了。他踉蹌著走出編輯部的大門,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靚麗女孩的照片——一把一把,狠狠地撕掉了,然後一揚手,那些紙屑雪片般洋洋灑灑向前飄去……

就在昨天,那個發誓非他不嫁的南方女孩投到了一個名氣更大的老作家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