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鄭重家，門前不太寬敞的扶梯口，油漆工朱師傅坐在台階上靜靜地等候主人的到來。
離春節越來越近，朱師傅的心似乎早已飛回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甘肅大漠深處。
平日裏省吃儉用的朱師傅用牙縫裏節省下來的錢，為寶貝閨女購買了一台筆記本電腦。遠在老家的女兒，知道爸爸今年給她帶了這麼厚的禮物，早就按捺不住，就盼著老爸早點回來。
朱師傅在鄭重家的裝修結束後，又轉輾去了虹梅鄉工業公司的商鋪，由於那裏的工程量大，時間緊迫，張隊長調動各方資源，聯係了其他包工頭，一口氣派出了三個油漆工，來保證商鋪裝修任務的完成。
按照朱師傅的想法，等到商鋪裝修完畢，立馬回鄉，這樣正好可以趕在年前與家人團圓。
可是，讓他煩惱的是，聽說現在春運訂火車票都要從網上預訂，這下可要了他的命，一個連網都從沒上過的人，怎麼去訂車票，朱師傅犯了難。現如今，想在大城市裏混，沒點文化看來有點難了。
還好，他這回又想到了鄭重，當初鄭重親口答應過他，隻要生活上有什麼問題、困難可以隨時找他的。
可是這買火車票去找人家麻煩，他又覺得難以啟口，思想鬥爭了好半天，他在上海不但沒有一個親人，就連能說個親近話的知己都沒有，除了鄭重還能找誰？
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盡管朱師傅不識幾個字，但這個道理他也懂。
在裝修工看來，在為東家進行裝修作業時，還有利用價值，房東會順著你，甚至拍你馬屁。當你工程一旦結束，巴不得你立刻走人，而且越遠越好。
因此，裝修師傅一旦結束工程，一般就不會再去打擾房東的，這也是他們的一種行規。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朱師傅有點走投無路了。前幾天，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向鄭重求助，沒想到鄭重爽快地答應了，還和他約好了時間。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鍾，天色也漸漸暗下來，按那天鄭重的說法，他下午三四點鍾一定趕到，可是時間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朱師傅在門口坐了整整兩個小時。
在裝修期間，也隻有隊長和房東手裏有鑰匙，一般情況下，他們裝修工人是沒有房東家房間鑰匙的。而一旦交付後，隻要房東將正式的鑰匙插入防盜門鎖孔，原來隊長手中的臨時鑰匙就變成一塊廢鐵。
樓梯底下傳來了鄭重和一個女孩的說話聲，隨著腳步的臨近，鄭重終於到了。
朱師傅趕緊站起身來，像迎接貴賓一樣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一側。
“師傅早呀，不好意思晚到了一會。”鄭重客氣地和朱師傅打了招呼。
“沒事，我也才到一會，今天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了。”他說話還是那樣慢慢悠悠，唯唯諾諾。
“這點小事一會就可搞定的。”鄭重牽著女孩子的手，顯得很甜蜜。
“這是電腦。”見鄭重開門進屋，朱師傅從那個包裝著的盒子裏，取出電腦，交給了鄭重，而自己依然站立在門口。
“這是幹嗎？”看到朱師傅手裏的電腦，朱師傅又站在門口探著頭不肯進屋，鄭重很莫名。
“買車票不是要在網上買嘛，我把電腦帶來了。”朱師傅很坦然。“哈……哈……朱師傅你真的可愛，把我樂壞了，網上買也不一定要用電腦呀，何況這裏暫時也上不了網。”鄭重大聲笑著向他解釋。
“來來，進來再說。”鄭重還是請朱師傅進了房間。
朱師傅有些為難，看著裏麵打掃一新的房間，就怕自己會給弄髒了一般。
“來，進來再說嘛。”鄭重再次邀請。
朱師傅這下才脫了鞋，小心翼翼地進了門。
那個女孩被眼前明亮、光鮮的裝修，提起了眼神。
看到女孩的這副神色，鄭重開始誇耀起朱師傅：“朱師傅的手藝怎麼樣？”鄭重知道，這是油漆工起著很關鍵作用。
“房東，這裏我給你藏了一桶塗料，以後如果搬家具有個碰擦，打個電話給我，我立刻來幫你修補。”做這一行的都知道，裝修中省下的材料，包工頭一般立馬就會拉走。至於包工頭拿走後的去向，那就五花八門了。
細心的朱師傅為答謝鄭重對他的幫助，把多餘的塗料隱藏了起來，鄭重家用的這些牆麵塗料，算算一桶也要三四百元。
“謝謝，朱師傅想得這麼周到。”鄭重沒想到，一個西北漢子還那麼細心。
“你可千萬別讓張隊長知道啊！”朱師傅還是顯得有些不放心，怕得罪了包工頭。
“那當然。”鄭重當然是個明白人，他明白個中的利害關係。
那位同來的女孩，隻顧看著房間的角角落落，還不時眺望著不遠處高架上疾駛著的車輛。
“朱師傅你告訴我，你要哪天到什麼地方的車票？”鄭重開始詢問他的具體要求。
“我想趕在春節前到家，可是節前很多客戶剛搬了新家，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還要去修修補補，早了還走不開。”朱師傅若有所思回答著。“但是走晚了，車票就不好買，有一次，在車上足足站了二天二夜。”說到這，朱師傅有些黯然。
“其實，我也一樣，每年春節回老家陝西，本來是一件很歡喜的事，可為了買票坐車，常常弄得焦頭爛額，我們這些外地人啊，好不容易賺了一年的錢，就這樣一個來回，把錢都貢獻給鐵路局了。”鄭重談起這個話題也有一肚子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