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孝四年末的那場雪總算給大旱中的齊國帶來了一絲曙光,民間百姓們也可算有了活下去的苗頭,漢中張陽郡和淮南郡打著的口號不過是天降災禍以警當局者不仁,如今一場雪下得口號不成立,王卯這位百戰將軍也不負眾望,打得這群農民軍丟盔棄甲,該招安的招安,該殺的一個不留。然而,農民起義不過是百年齊國動蕩的一場序幕,更華重的一場戲,即將登場。
皇帝尚未歸西,皇後與太子便已徹底撕破臉皮,雖還沒到當朝對罵的地步,但是那晚的“韓劉兵變”已是讓皇後不能再小看她的親兒子太子書。這次領頭的劉豫和韓世忠隻是意思意思的免了一年俸祿和殺了幾個不起眼的小兵,畢竟軍權還沒完全交到皇後的手裏,她還需忌憚著這些武將,而太子一黨也不可能輕易交出軍權,因為這將意味著不論對內對外,他這位太子將真真正正的是一位傀儡。
值得一提的是,陳伯曾暗示過,張陽郡和淮南郡的農民起義背後可能有人在指點,而這次從被俘的人口中探出,背後之人隱隱指向濠州的信王,柏克定。
柏家的幾個兒子都在暗地裏蠢蠢欲動,唯獨我們秋弋王還在皇後的娘家裏修身養病,自得其樂。
陳伯自年前出莊到如今尚未回來,秦薔總算有絲起色能說能笑了,幸而紋身在後背,她年紀尚小,倒也眼不經心不煩。
秋弋王病到現在足月有餘,閉門謝客,不許任何人打擾。我也隻是每天在鬼頭師傅授完課後才偷偷溜到他那暖閣後的小窗戶瞄一眼。
前天是自己與自己對弈,他眉心微皺似乎在思考如何突破白子如今的死局。
昨天興致不錯,臥了一把焦尾琴,餘音繞梁,不絕如縷。
今天,唔,我趴在窗欞踮著腳尖勉強能看到他斜靠在朱紅搖椅上,枕著金線滾邊,繡有六合同春的靠枕,似在翻書。間或抿了抿案上小幾放著的茶,端是一番悠閑自在。
我看的正是入迷,卻沒想秋弋王會察覺我,等他涼涼問一句,“可是看出什麼來了?”羞得我就欲淚奔。
然而腳還沒邁出去,腦子麻利的就想到,小赤錦說大不大,說小也小得很,眼下這會兒逃了,卻萬萬逃不了一世的。
索性從窗欞爬進,正大光明地出現。
他把書一合抵住下巴,笑道,“好好的有門不走爬窗做什麼?半大的姑娘了,還跟隻猴子似的。”
我麵色紅了一紅,還不忘矜持地拍拍身上粉塵,道,“再繞到前門這不挺有段距離的麼,反正我也隻是半大的姑娘,不礙事。”
“你倒會拿話堵我,說吧,這幾日趴在那窗欞作甚?”
我心裏啪嗒跳了一跳,著實沒想到我自己為偷偷的舉動會被抓包,隻是人家沒當場挑明罷了。見我這訝異神情,秋弋王道,“那麼大顆腦袋頂在窗沿,是個人都非得看見不成。”
我摸摸後腦勺,嘿嘿黑地幹笑兩聲,他卻不放過這個話頭,假意翻了回書,道,“別嬉皮笑臉的,正經回話。”
我心知左右是繞不過去,是以麵色端正,束手在前,很嚴肅的回答他,“偷窺你!”
他翻的手一個不慎,硬是將好好的一頁書弄了個褶,實在叫人歎惋。
“哦?偷窺?”
我很正經的點點頭,“是的!鬼頭師傅這階段正教我醫理來著,說是望聞問切的一部分,通過觀察一個人的後腦勺,再配以此人呼吸頻率,以此配合麵相……”
他打斷我,“說實話。”
我嚴肅的看著他,“真的,這小赤錦最近隻有王爺病著,是以我才大著膽子偷窺你。”
他卷起手中的書,拍在掌心發書“嘖嘖嘖”的聲音,睨著我,涼涼道,“你可知偷窺王室論罪該當如何?”
我困惑,“啊?”
他笑,“也不是什麼大罪,不過就是剮刑麼。用網罩著,拿刀割下網眼露出的肉,一片一片的,唔,”他指了指桌上的雲片糕,“大抵跟著大小薄厚差不多,就這麼割上三千六百刀,直到把人削成白骨盡露為止。”說完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