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我們背上行裝準備離開,臨行時隻有師父一人為我們送別。
“江湖險惡,你們要多加小心,記住我們三年之約,過了三年若是沒有回來那就此訣別。”
我凝視著師父,他臉上那一抹滄桑掩蓋不了淡淡的哀傷。
“出穀以後,莫向外人提起離情穀的任何事。”師父再三叮囑,“我不希望外人來打擾我們的世界。”
我們再次拜別師父,異口同聲說道:“徒兒謹遵師父的教誨。”
說罷,揚起馬鞭,在大雪紛飛的離情穀中策馬離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對我們來說是一無所知??
這位年輕的穀主一直眺望他們漸行遠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直到油紙傘為他遮住大雪時,他才回過神看向眼前的女子。
“你這是何必呢?爹!”明眸的女子淡淡地問道。
“他們終究不是池中之物,這是他們從成為離情穀的弟子後必須重審的命運。”
說罷,他便默默轉身,聆雨撐著傘緩緩地跟隨他走向無人問津的世外桃源,身後的紅塵俗世,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昔人不在,隻會徒增傷感罷了??
從離情穀出來時,天色已晚,外麵的世界姹紫嫣紅,三月陽春的暖風拂麵,帶來了花香。
我回頭望向方才走過的路,已經尋不到了,一眼望去,不過是座尋常不過的山穀,誰人料到穀中其實是另一個世界。
“你還真的是舍不得師父啊?”師兄反問著我。
“我決意至此,還要多說些什麼?”我道,“天色已晚,我們莫要多言,還是找間客棧歇息,其他的從長計議。”
師兄點頭讚同,懶懶地說:“我還真是有點困了。”
離情穀不遠處有一個驛站,旁邊是間小小的客棧,看起來相當簡陋,人煙稀少。
推開客棧的門,裏麵隻有蠟燭靜靜地燃燒,不見店家也不見客人。
“有人在嗎?我們要留宿!”師兄看到眼前這番蕭條,不滿地大聲吼道。
“來了!”從樓上傳來了店家的聲音,然後連滾帶爬地出現在我們麵前,唯唯諾諾地道:“失禮,失禮!”
“給我們準備間比較幹淨的客房和些清淡酒菜。”師兄不耐煩地說道。
店家連聲應好,我們便上樓歇息去,明天到城鎮的路途仍是遙不可及。
客棧冷冷清清,偶有夜風從窗外呼嘯而過,屋內殘缺的蠟燭是唯一的暖意,不久,店家送來的酒菜是難以入口,伴了水的酒更讓師兄大口嚷嚷。
“我們將就一下吧,等到了城鎮再享受也不遲。”我對他勸道。
“哎!”師兄長歎一聲,仍是很勉強地喝了幾口酒,“我困了!”
“喂!”我喊住他,“都已經離穀了,有些話就不能向我坦白嗎?”
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回頭笑看著我,道:“小雲兒不是最了解我的嗎?師兄我還有什麼騙得了你的。”
隨後他一言不發地翻身上床,那高大熟悉的背影,此刻看起來竟有些許的哀傷。
外麵偶有夜風拂過,離開離情穀後便不見萬年的雪景,盡管是荒蕪之地,但仍是洋溢著春天濕潤的氣息,泥土散發出的清香是我從未感受到過的沁人心脾。
小時候,她總會給我講紅塵俗世的往事,卻無數次地告誡過我,外麵的世界太險惡,若是可以,她一生都不希望我涉足江湖。
“雲兒不懂,師娘既然不希望我涉足江湖又為何要把畢生的武功傳授給我,這樣不覺得浪費嗎?”
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她那寫滿悲傷的雙眼,年幼的我並不懂得,隻知道她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的雲兒,師父此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時至今日,我明白的隻有我活著的使命,卻始終不明白話裏的意思,這些深深的歉意不正是應對離情穀每個弟子說的嗎?
“小雲兒!”
突然,師兄從身後掐住我的脖子,我嚇得大聲驚叫,他才幸災樂禍地鬆開雙手,並捧腹大笑。
我朝他生氣地怒吼道:“你這個混蛋,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啊,我要是死了定找你陪葬。”
師兄見我一副惱怒的樣子唯有連聲道歉,道:“我的好雲兒,是師兄不對,給你賠不是了,明天進城給你買好吃的!”
我抬起頭望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許久才道:“你這哄小孩的三流手段,你師妹是不會中招的,再說,你不是和周公約會嗎?”
他被我這一問,打趣道:“周公哪有我的師妹好啊,我是睡不著,你不也一樣,你是在想師父還是在想她?”
“我們都想,隻有像你這樣常年流浪的人才不會不想家!”我有些不滿地道。
師兄不語,隻是輕撫著我的頭,道:“明天入城,我們就不要以師兄妹稱呼,都是天涯淪落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