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和太後進了殿到塌前,我正被子衿扶著要起身行禮,太後上前兩步扶住,拉著我的手拍著就掉了眼淚:“我苦命的嬌嬌,快不要動。怎麼就受了這個罪,瞧這憔悴的,這不是剜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心。嬌嬌不要太傷心,你還年輕,孩子還會有的……”外祖母一聲喝止:“太後!”
一模一樣,和當年一模一樣。哪怕再聽一遍,這個失去的孩子也是我心中永遠的痛,霎時間我就紅了眼圈掉下淚來,“孩子?我有了孩子?我的孩子……”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我本來還怕知曉一切的我反應的不夠自然會被懷疑,沒想到這一刻時隔多年的喪子之痛還是這樣劇烈,這樣讓人完全無法抵抗,“我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太後好像恍然一驚:“母後,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看到嬌嬌,我,我心疼……我也太傷心了……”說著抹起了淚。後麵的話恍恍惚惚聽不真切,外祖母定是不滿的,不過太後在人前向來表現得待我比親女還好,別說說她有心害我,就算是說她對我不滿,怕是都不會有人相信。我喃喃的喊到:“外祖母……”
外祖母被黍離扶著到我跟前坐下,想來就是她去請的外祖母,外祖母年輕時便有了眼疾,現下已經失明多年,生活雖有些不便,到底年久日常,也不曾影響行動。我撲進這位一直疼寵我的老人懷裏壓抑地流淚,放佛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哭個幹淨。外祖母輕輕地拍著我,疼惜地說:“我的孩子,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你母後說的對,你和皇帝都年輕,養好了身子,孩子還會有的,聽話,太傷心了傷身子,外祖母從小教你,儒家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乖,哭過就好了……”外祖母是曆經三朝,輔佐了三位帝王的老太後,殺伐果斷,經她的手加蓋的印信,影響了這個國度多少春秋。自我有印象以來,外祖母疼我寵我教導我,為我保駕護航,是我最愛戴尊敬的長輩。外祖母的稱呼,不僅僅是一種親緣,更是一種依靠和心靈的慰藉。故而哪怕和劉徹成婚之後,我也一直不曾改口隨他叫祖母。外祖母、舅舅、劉徹當年對我也都是萬般榮寵,糾正了幾次沒有成效,舅舅金口玉言,說這本是親上加親的好事,一家人不必在稱呼上太過拘泥,其後也不曾有人再提此事,雖然有外人在的場合自然盡皇後本分稱皇祖母,私下我卻更願意叫外祖母。時隔多年,當我隻能在夢中懷念的時候,又生生出現在了我麵前,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哭的是孩子,自己,還是重見外祖母的喜悅。
哭了許久也有些累了,外祖母將我扶起,慈愛地摸索著給我擦了眼淚。歎了口氣,“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嬌嬌,堅強一點,不要讓外祖母和你母親擔心。”我含淚點了點頭。太後親自給我遞了茶水,我忙接過,口稱“多謝母後,折煞阿嬌了”。太後也笑著拍了拍我的頭,說:“這麼招人的阿嬌,誰不喜歡誰不心疼呢。你昏了這些日子,皇帝隻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椒房殿,前朝大事恐怕也要三請五請才肯去處理。這下你醒了,皇帝若不是被什麼大事絆住了,隻怕早就過來了。”
我垂下眼簾,乖巧地應答:“阿嬌沒用,累得外祖母、母後和陛下擔心了。陛下英武,必不會耽誤了前朝大事。不然阿嬌真成了千古罪人,難辭其咎了。”太後一笑:“這孩子,你們夫妻和睦是好事,哪裏就是什麼千古罪人,難辭其咎的事了。”
我心下轉了幾轉,傷心還在,但重來一世,是我的悲哀也是我的幸運,總不能還被動地等待那被廢棄的命運,便帶了幾分不好意思地開口:“阿嬌沒用,陛下初登大寶,宮中瑣事繁多。阿嬌現在隻怕是無力操持,少不得要麻煩外祖母和母後了。”前世在我這次大病的時候,自然沒有精力管這些宮裏的零零碎碎,那時是太後主動一力承擔。現下想想,隻怕那一月有餘,可以在新帝登基之後讓太後做了足夠的安排,繼續掌握後宮。這次我主動提出讓外祖母和太後共同掌權,對太後也存了一份牽製的意思在,隻怕還是麻煩了外祖母,心下不禁有幾分愧疚。
外祖母拍了拍我的手,慈愛地笑:“這丫頭怎的就見了外,你打小進宮,哪樣不是我與你母後操持,且放心養病,什麼都不要想,你們這些小輩身體不好,就是長輩最大的麻煩了。”太後連連稱是:“母後說的很是。你們還年輕,不知道厲害,仔細落了毛病到了大些的時候受苦。很該好好養著,不必為那些瑣事費心。”
我起身鄭重行了個禮,“多謝外祖母、母後體恤,讓你們擔心是阿嬌的不是,此後定好好將養,養好身體,不讓長輩擔心。”在太後埋怨這孩子就是太大禮數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陛下駕到的通傳。劉徹一身玄色帝王服,匆匆走了進來,顯然是剛從前朝回來,身後一大片行禮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