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許多年,父皇駕崩,我登基成了一國之君,她也終於母儀天下。重新整修一新的椒房殿,那是我兒時承諾的金屋。這不僅僅是承諾,也是我心甘情願把天下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麵前。這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很危險,但我不想控製自己,也控製不了自己。當她略帶撒嬌地對我說她並不十分喜歡椒房殿的裝飾而更喜歡姑姑的長門宮時,明知道是說笑,我卻不可抑製地泛起一陣恐慌,她是不是後悔嫁給了我,她是不是更向往宮外那種生活呢。於是我對她說,阿嬌不要胡鬧,我做一輩子的皇帝,你自然住一輩子的椒房殿,當年許給你的金屋,怎麼能說不喜歡就不要了呢。當時的我沒有想到今後世事變換我會廢掉自己的結發妻子,自己的表姐,自己的摯愛。我隻是盡可能的想把最好的都給她,留住她。作為一個帝王這固然可笑,但是那時候的我隻想自己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守著自己心愛的妻子。
後來祖母也走了,整個大漢王朝最尊貴睿智的女人,曆經三朝、輔佐了三代帝王的祖母,還沒來得及把人生智慧全部交給自己牽掛的孫子與外孫女,就不舍又坦然地離開了人世。祖母一生信奉黃老,主張無為而治,雖然年輕時總不能理解與她頂撞,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也逐漸明白了祖母的政治智慧與用心良苦,不能否認,祖母對登基之初的政治有重大的影響力,也在我年輕氣盛不知輕重的歲月裏很好的掌控了王朝的大舵。祖母臨終時最後一次手把手的教導我怎樣處理國家大事,怎樣用人怎樣製衡,——還有要防備母親的外戚實力。祖母去世時心情是很複雜的,一方麵沒有了政治上的牽扯與製衡,一方麵遇事卻又少了可以征詢依靠的長輩;嫡親的祖母去世了,卻告訴我要防備自己的生身母親。——這一切一切讓我悲傷,難過,又不解,懷疑。和我不同的是,阿嬌的悲傷時那樣純粹而深切。祖母是她最親近的長輩之一,從小教導她為人處世,一步步將她培養為一個合格的女人,合格的皇後。入宮以來,祖母是她最親的人,最大的依靠。祖母的過世是入宮以來她所遭遇的最大,也是最沉痛的打擊。我不知祖母過世前交代了她什麼,不過我想以她當時的精神狀態想必也是聽不進去的。在那段時間內,她整個人都以一種病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引起了母親隱秘的不滿。也許母親一直都在忌憚著姑姑,也忌憚阿嬌在宮中朝中有過大的影響力,畢竟祖母生前的勢力除了交還到我手中的朝廷的部分,餘者悉數交給了她生前最寵愛的姑姑與阿嬌母女倆。而祖母的過世,也讓母親成為了後宮位分最尊貴的掌權者。當時的我並沒有在意,後來在無數個孤獨的夜裏思索這些年少時光的時候,驀地發覺也許從那時開始,母親就開始以母親的身份明裏暗裏地一步步打壓、削弱阿嬌在宮裏的地位。
朝堂之上向來風起雲湧、瞬息萬變,阿嬌被廢,牽扯的朝堂因素絕對遠遠高於後宮。前朝的壓力,母親的不斷施壓,讓我不得不痛下決心讓阿嬌遷居長門。當時的我畢竟也太過年輕與自負,滿不在意的認為阿嬌是我在意的人,哪怕不是皇後也不會影響我對她的感情,我是天子,萬人之上,自然會護著她一生無虞。想起阿嬌說過喜歡姑姑新建的長門宮,我便排除眾議將她遷出了宮,伴著自己的母親,也許會讓她心裏多少舒服一點,我也會時常去見她,斷不會讓她再受委屈。隻是太多的事情超出了我的預想,察覺時已經無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