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了一會兒，劉徹歎了口氣，似是不知如何開口，又頓了頓，方試探地問：“若是……若是你突然得知堂邑侯還有一個女兒，當如何？”
我愣了愣，想必劉徹是為金俗一事煩心了，不過前世他倒不曾問過我，幾乎是瞞著所有人就去大張旗鼓地認下了那修成君，隻不過前世，母親也不曾在我跟前漏過口風。心下盤算一番，麵上笑了笑：“陛下胡說什麼呢，母親隻有我一個女兒，父親又哪來的別的女兒呢。”
“嗯……如果，”劉徹麵上有些微的不自然，“堂邑侯有個外室……”
“陛下越說越離譜了，”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母親是什麼身份，父親納個妾室尚且要看母親的態度，哪裏能養外室呢，這若是讓母親知道了還不是一場軒然大波？更別說還有個孩子了。”
“嬌嬌，”劉徹無奈，“我是說如果，要是堂邑侯在外麵真的有一個女兒……你，怎麼辦？”
我愣了愣，不由得認真思索起劉徹話中的可能性，良久還是搖搖頭：“我沒想過。而且，如果真的有的話，母親肯定自己就料理了，怎樣處理，我隻看母親的就是。陛下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父親不會……？！”
“這倒沒有。”劉徹擺擺手，良久歎了口氣，“我便跟你直說了吧。今日……有人告訴我，母後……還有一個女兒。”
我聞言驚道：“哪個不要命的敢說這種胡話，舅舅的女兒都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哪裏又來了一個女兒？”
劉徹麵上不太好看：“不是父皇的女兒，是母後的女兒。”
“母後的不就是……”我頓了頓，“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徹又歎了口氣，麵上有些僵硬：“母親在嫁與父皇之前還嫁過人……還有一個女兒，姓金。”
我作驚訝狀，半晌才回神：“陛下是聽誰說的。這……屬實麼？”雖然這聽起來著實可笑，但是考慮著王太後到底是劉徹生母，當朝太後，我到底沒用“荒唐”一類字眼。
“韓嫣上報。”劉徹麵上發黑，“他說得肯定，我也派人去查探了……是真的。”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劉徹此時提起，是想如何呢？前世天子紆尊降貴親迎修成君，真的是他的本意麼？“那……陛下準備怎麼辦？”
劉徹搖了搖頭：“我現在也沒個章程，心裏亂得很，本不想告訴你的……”
我微笑著覆上他的手：“我們是夫妻啊，煩心的事本就該共同分擔的。”
“嬌嬌……”劉徹歎氣，“母親從未提起此事，想來……隻是今日韓嫣能得知，明日難保別人不會知道，如此，反而對皇室聲譽有損……”
我拍拍他的手：“怎麼處理，你已經有想法了，是麼？”
劉徹看著我：“韓嫣說，不若我親迎此女，以示天恩。也讓她與母後團圓。之後也不過是封一個長公主罷了。”
我皺了皺眉：“這麼說，陛下是同意了韓王孫的說法了？”
劉徹遲疑著搖了搖頭：“總覺得並不十分妥當，想聽聽你的意思。”
“此事非同小可，陛下思慮不錯，與其藏著掖著讓有心人知曉生出事端，不若攤開來。”我說，“隻是……這金氏究竟不是先皇親女，長公主一事……讓宗室們怎麼想呢，劉姓貴婦貴女，今後見了金氏，還要下拜行禮？”
劉徹沉默著。
“陛下侍母至孝，天下表率。隻是……”我頓了頓，“阿嬌鬥膽問陛下，此事太皇太後得知，又如何？……我不覺得外祖母會愉悅地接受這位長公主。”
“阿嬌思慮的是。”劉徹苦笑，“皇祖母……怕是會發怒。這也是我起初不願告訴你的原因之一。一則，事後皇祖母責問，你不知情，想必也不會怪你；二則，宗室那邊，也不會難為你。”
“這麼大的事情，我這個做皇後的不知情，宗室們未必不會難為我，外祖母也不見得樂意見到這種事情。”我安撫地拍拍他的手，“陛下關心則亂。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
“但說無妨。”
“不若……先告訴外祖母，讓外祖母拿個主意。”我試探著說，“外祖母曆經三朝，終究比我們老成些。再說，此事外祖母早晚會知道的。出了事讓底下的人告訴她，不如我們去跟外祖母坦白，緩緩地說，她老人家總會有辦法的。”
劉徹看著我：“我知皇祖母睿智，隻是此事，確實不願讓她勞心。”
我笑笑：“便是陛下此時不說，昭告天下，總會知道的。到時候，宗室老親，怕是還是要找到外祖母那裏。無論如何，外祖母少不得要護著我們的。”此舉我也有意促進外祖母和劉徹的關係，隨著劉徹登基日久，外祖母和他在政見上的分歧怕是越來越大。劉徹少年天子，怎麼會願意有人掣肘？隻是外祖母老辣，在朝中影響力頗深，許多事情確實免不得要外祖母掌舵。到時候隻有我在其中潤滑，怕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在此之前讓劉徹認識到，外祖母是一心為著他好，為著這個國家好的，他才能凡事尊重外祖母，聽得進勸。無論是父子，祖孫還是夫妻，在天下大權的麵前，總是蒼白無力的，我也隻能企望，感情的羈絆深一點，深到劉徹不忍忤逆，凡事有個緩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