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因為白煦是個偽君子,徹徹底底欺世盜名的偽君子,太過天衣無縫的偽君子,他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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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料之中,白煦次日在客廂房尋不到葉盼融的身影。看來,她需要更多時間來冷靜,他隻期盼她不會就此離開山莊不回來。雖然她的衣物與馬都俱在,但這並不能保證些什麼。
不過,她不在的時間,恰巧可以用來處理小弟與連麗秋的事,也許他可以先為他們談過,再想出可行的方法。葉盼融不在也好,因為她一定會反對他為了安撫每一個人,而攬上所有不該掛在他身上的指責。唉!其實她是太過憂心了。如果不要太去計較的話,能助人而不損己,都該盡心去做。豈能一再估量自己是否有好處,或他人是否會感恩、有無價值之類的事?
找不到愛徒,他轉身往外走,決定去找小弟談話。才甫出廂房的走廊,卻見著另一邊的廂房外頭站著一名美麗佳人。正是前些日子落穀事件後,便不曾再出現過的趙紫姬。
“正想去找你呢,二公子。”她走近他,淡然麵孔浮出一朵笑容如冰蓮。
“你身子好些了吧?”他拱手問著。
“你在假惺惺嗎?何不露出真性情,怨我何不直言?”
“不,你已手下留情,白某亦已無恙,有何可怨?趙姑娘別放在心上才好。”
“你該怨的,也該找我興師問罪的。因為我做的不隻傷你一掌而已。你也錯了,若非我功力太淺,你修為太深,此刻你我早已在九泉之下度晨昏了。我一直在猜,性情光明磊落,寬容慈善為懷,能容忍的極限在哪裏?我對你下了藥,你不可能全然無覺,近日來你該感到心痛如絞才是——”她飛快移近了身子,在他咫尺處:“隻要有女體靠近你,你若沒有得到某種程度的撫慰,你胸口會不斷的疼,不斷不斷的痛下去。愈抗拒、愈疼痛,不是嗎?”她緊盯著他漸漸泛白的俊臉。
白煦急退了數大步!
“沒用的,你身體內的藥效已聞到了女性體香,躲開了地無濟於事。‘日久生情’是一味漸近的淫藥,藥性也是此中之高尚極品。”她又笑了,一步一步的走近:“如果第一次發作,你親吻了女子;第二次發作時,你可能要親吻更多,索求更多,才能平緩疼痛,一次比一次加深,但與女體交合並不是最終的解藥,隻是必經的步驟之一。除了我‘秘媚’的傳人之外,天下無人知曉它的解法。你隻會油盡燈枯而死。”
白煦運功壓製體內奔竄的騷動與胸口的痛。較為奇異的發現是趙紫姬的並無法帶給他昨天那種椎心之疼,因為他並不渴望趙紫姬,心念未動,則無須抗拒。他此刻的痛純粹來自藥物的作用,非要他對女體渴望不可。他渴望,但並沒有他渴望的人。不是他真正的那個人,就不會有太劇烈的動湯。至少目前為止,他的內力可以壓得下,使之漸漸平息。
“你不疼嗎?你隻要吻了我便不疼了。你更可以問我解藥何在。如果我不給你,任你武功再高強,也挺不過半年。”她眼中閃過一抹訝異,發現了他竟能抑製疼痛。
那不僅必須他對她沒有渴望,也要他功力夠深才行。複雜的心緒在她眼皮中翻湧,而苦與澀更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主味。
“白某並不介意能活多久。”他不欲多言,拱手為禮,打算照原訂計畫先去解決小弟的事。
“你連問也不問,是怕我嗎?怕到死也不肯問我要解藥?是料定了我必然不會給,還是不屑向我要?”她輕功一使,想抓住他手。
白煦逸開三丈與她保持距離,知道自己不能聞到女性體味,不能近女生;再無禮,也得退得老遠。
“趙姑娘,在下無意唐突。你會下毒,有你的原因,你肯不肯給解藥,白某不能強迫。
何況尚有許多時日,並不急。”
“如果解藥是得與我同床呢?你肯嗎?”她抖聲問。
白煦怕的便是解藥必得糟蹋別人而取得,所以問也不曾問,更何況去做呢?休說是趙紫姬或其他女子,就算是他心所念的葉盼融,他也不會下手。
任何必須經由傷害他人而得到自身平安的事,他根本不會去想,更遑論去做了。
床第之事,隻能因為兩人互許而尋求另一種圓滿的升華,不能有其它目的。
“你說呀!”
“白某不願踐踏任何女子。”
“但你昨日卻親吻了她!”她低頭輕語。
他們都知道,那位“她”是誰!
白煦平和的俊臉不自在的染上赧色。天!那時他竟無所覺外邊有人!不過,他並無意讓這事成話題討論下去。
“對不起,在下先走一步——”
“如果你不能喜愛我,那就恨我、討厭我吧!”她語氣中難掩失落。
白煦不忍,輕道:
“我不能。並非我真的寬容,而是你——某神情像極了我徒弟;更多時候,你隻是像個迷路的孩子。你不快樂,而我無法去恨一個不快樂的人。因為不快樂的人,已經給了自己永無止境的悲傷枷鎖,無須別人來恨了。你應該學著尋找快樂,但願我身上的傷勢曾令你快意過。”
正想離去,兩名奴仆突然慌慌張張地疾奔而來;本來要經過這廂房到另一目的地的,不料見著了白煦卻猛地止步,氣喘叮叮地大叫:
“二少爺,快……快去含笑樓!老爺夫人全在那裏!”
“怎麼了嗎?”白煦心知必然發生了大事,即刻與仆人奔向東廂房,爭取時間問著。
另一名仆人口快地叫:
“二少爺,您千萬要挺住!老爺會還您一個公道的!”
難道東窗事發了嗎?白濤那傻小子不顧經重地鬧了起來,他他未免太心急了吧!爹與大哥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也許已動了家法
思及此,他再也忍不住,以輕功飛縱而去,轉眼間已不見蹤影如果他曾經回過頭看一下,就會見趙紫姬唇色泛著一抹不尋常的笑,與她悲哀的眼睜全然的不協調,奇詭得讓人膽寒。
如果他曾回過頭看她一眼的話……
但他終究沒有回頭。
※ ※ ※
事情非常地嚴重!
白煦抵達時,見到了狂怒的父親、冰冷的大哥與娘親,以及在地上哭求不休的二娘,她正磕頭乞求老爺放過她的孩子。
白濤已被木棍打得奄奄一息,尤其全身光裸,更見得血跡斑斑與慘不忍睹。跪縮在角落的連麗秋臉色更是異常的慘白,她也是一身的狼狽,可見得外袍以下,全無它物。
“孽子!孽子!今日我不打死你,我便不叫白力行!”白老爺子揚起木棍又要打下去“爹,不要打了!”白煦抓住父親的手,將他扶坐在太師椅上,才脫下外袍包住白濤。
將他的傷口檢查了一下,幸而沒有打傷筋骨什麼的。
“二少爺,求求您救救我的濤兒,我隻有這個兒子呀!二少爺……”白二夫人轉向白煦磕頭。
“二娘,快別哭了。”他招來兩名丫頭:“扶二夫人坐好。”
“不許起來!你教的好兒子,教來與他的二哥媳婦通奸!若讓他活著,如何正我白家門風?”白老爺子怒手拍向桌麵,打算連妾也一同休了了事。“你……你也給我滾回老家去!”
“老爺,翠鳳沒犯錯,她又沒娘家,要趕她哪去呢?”白老夫人說了句公道話。
“爹,先看看要如何處理吧!全宅的仆人都知道他們鬧了醜事,隻怕早傳了出去。生氣無濟於事,誰也沒料到濤弟會做出這種事——”白熙冷靜地開口。
白二夫人哭叫:
“一定是她勾引濤兒的:她年紀已大,濤兒卻仍幼小。她便些狐媚手段,要勾男人還不難?把她趕出去——”
“胡鬧!這時候了,你還敢護短!”白老爺又喝了聲,將小妾吼得不敢再為小兒脫罪。
“爹,事已至此,不如讓他們成親吧!既已是鬧定的笑話,不如讓事情更加圓滿些——
”白煦正想把握機會,將事情弄到最好,不料縮在一旁的連麗秋哭吼了出來。
“不!不是!我沒有通奸!我們被下了藥,我與白濤沒有私情,我沒有!我是白煦的未婚妻,我不嫁給別人!”
下藥!?
白煦掀起白濤的手把握,確實有奇特的脈動。他向大哥點頭,但白熙卻對他搖頭,以他商人的一貫精明無情看向連麗秋:
“你說你被白濤侵犯是下了藥所致,原本一直很清白?”
“對!對!”她以為有希望可以把握。
“那你的落紅呢?床上沒有,衣服上沒有。如果今天白濤的行為是第一次侵犯,那之前,你又與誰通奸了?說!”誰能不護短呢?程度上的高明與否而已。連麗秋認帳了倒好說,不認帳,就等著一無所有吧!
“你……你欺人大甚!”抖著聲音,她尖叫了出來。
“不,是你太無知!”白熙冷酷地回應。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詭計,對不對?對不對?”連麗秋倏地立直起身,衝向白煦:“你不娶我,所以設了圈套讓我跳!我做鬼也不會——呀——”下腹猛烈傳來劇疼,按著流下一攤血水的恐怖景象,令她昏死了過去。
這下子,結局更加慘重了。眾人都知道她與白濤的奸情至少有三個月之久由流掉的胎兒來推算。
白煦連忙投入急救的行列中,但眉宇間是凝重化不去的悲哀。他知道誰有藥,也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做,她以她的方式幫了他一個“忙”。
趙紫姬的行事手段與葉盼融何其相似,然而……他多希望有更妥善的安排,而不是使得一個來不及出世的小生命流失。
他不能去找她對質,因為……他給不起她可能要的東西。溫柔與愛,隻能由葉盼融獨享獨占,再也分不出額外的了;既是如此,最好是別再見了。
“煦兒,她是你未婚妻,你拿主意,但可不許你動娶她的念頭。”白老爺對忙完的兒子交代。
“讓他們成親吧!否則豈不是要逼死連姑娘?”
“隨便他娶不娶,這輩子給我滾出開陽,不許再回來!我已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白老夫婦離開之後,白熙也起身道:
“我會安排他們去南平住一陣子,這輩子還是別回來的好,他承受不住流言的。”
“麻煩大哥了!”他點頭,明白白熙會將一切安排妥當。
“雖然算是家門不幸,但這樣也好。她配不上你,就不知道是誰下的藥了。會不會是你的徒弟?我看她凶得很,看似做得出來。”白熙好奇地問。
“不,不是她,她對藥物一竅不通。”白煦隻能苦笑,也不願說明其它。
“不管了!沒了連麗秋,我想爹娘會開始四處打探名門千金來為你娶妻,他們一直擔心你的婚事。”
白煦搖頭:
“我不急。倒是濤弟的婚事,辦得熱鬧一點。”
“你再善良下去,該怎麼辦才好?”
善良?好心?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認為呢?白煦再度苦笑了起來。
心中掛念的,隻有葉盼融一人。不知為何,家中的鬧劇結束後,他的心口反而漸漸沉重……似乎有什麼事即將會發生,千萬千萬別是她出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