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了小屋,楚楊總是悶在房裏不願出去,不是坐著發呆,便是站著發愣,更多的時候,他總是麵朝裏躺在光線幽暗的床上不出聲。有時候,安然問他話,他也隻是點頭或搖頭。屋裏靜悄悄的,聽不見他說話,也聽不見他哭笑,隻有在吃飯的時候,才可以看見他沒有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
安然知道,楚楊承受的,不隻是從光明走向黑暗的痛苦,楚晴對他的那些打擊才是他心底真正的傷疤。至親的人突然變成傷害他的人,這是任誰都無法接受的痛楚,尤其是像楚楊這麼驕傲自信的人。他現在的消沉和沉默,其實就是他麵對黑暗,麵對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時的恐懼吧。楚楊從來沒有像此時這麼安靜,可是,她寧願他大笑,寧願他說個不停,甚至搗亂也好,隻要他不再安靜地坐著。她清楚,在這個時候,絕不能讓他一個人麵對無底的黑暗。所以,即使楚楊躺在床上不說話,她也有意在房裏走來走去。腳步的聲響,鍋碗的碰撞,她要讓他明白,她始終是和他一起的。
端著熱粥走進屋裏,安然看見楚楊已經起床,呆呆地坐在床邊,她便笑著走過去:
“是不是聞到粥香睡不著了?是我親手煮的哦,粥裏有好多豆豆,你嚐嚐。”
安然怕楚楊拿勺不方便,就想喂他,可他執意要自己來。然而,他終究是不習慣黑暗的,舀了幾次,粥全灑了,他突然很氣惱,抬手就把手裏的粥碗摔了出去。“啊——”站在一旁的安然慘叫一聲,滾燙的熱粥不偏不倚全撒在她傷還未好的右手上。楚楊聞聲,馬上慌張地問:
“怎麼了?被粥燙了嗎?我看看。”說著便空舉著雙手,摸索著要站起來。
“沒事,就是被嚇了一跳,粥其實早就不熱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安然依舊笑著用左手扶上楚楊。楚楊緊緊抓住她的手,扁扁嘴,眼淚從他沒有光亮的眼睛裏流出來。他伸手將她輕輕擁住,哽咽著說:
“對不起,我不是發脾氣,我隻是……隻是……”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安然用她完好的左手輕輕拍打著楚楊瘦弱的脊背,下巴倚在他的肩膀上,她想,不能再讓他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了。
太陽的最後一絲光輝被夜晚吞沒,無盡的黑暗籠罩了整個大地,城市裏家家戶戶都點上了燭燈,到處都是點點黃豆的光暈。順著小巷一路看下去,夾雜在一片光亮中,有一間小屋不知為何,仍是黑黑的。
因為沒有光亮,進了屋子,站在門口,安然便失去了方向,不知該往哪兒走。
“楊楊,你在哪兒呢?”
沉默了半晌,楚楊才低聲回應了一句:
“……我在這裏……”
朝著聲源的方向,安然向前伸展著兩隻手,一步步慢慢摸索著向裏屋走去。盡管異常小心,她還是碰到了桌椅瓢盆,叮叮當當一陣響。實在聽不下去了,楚楊忍不住問她:
“天黑了嗎?怎麼不點燈呢?小心摔著。”
“我才發現家裏的蠟燭用完了,小店應該已經打烊了,我想著明天再去買。”
“你呀,蠟燭這種常用的東西應該多儲備一些啊。”楚楊說著,起身去扶她。此時的黑暗,對他來說,與白日並沒有分別。早就摸索熟了屋裏的地形,他很快走到安然身邊,拉起她的手,指引著她慢慢走到了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