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隻有兩麵牆,南側一麵牆都被照片擠爆了,而西牆顯得有點稀稀拉拉。他指著南牆說,這是我和她戀愛時留下的照片。讀大學時,每年暑假,我們都要出去旅遊,所以留下了很多照片。這幾張是在海南拍的,你看看,她的身材多好。在天崖海角時,我突然把她推下水,搶拍了這張照片,她是個汗鴨子,一下子被嗆了好幾口海水,海水一定很苦,看看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了。“我沒教會她遊泳,不然,也許……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我理解他心中的苦楚。
“這麵牆上為什麼隻掛了這幾張照片?”我指著西牆問。“這是我們結婚後的照片。”他苦笑了一下,“婚後不久,我就從派出所調到刑偵大隊重案組了。那幾年,市裏連續出了幾個凶殺案,有一段時間,專案組的人都搬到大隊部住了,一兩個星期都回不了一趟家是常有的事,哪裏還有時間陪她啊。見一麵都難,就更沒有心思出去玩,拍照片了。”在一張放大的照片前,他站住了,“其實,她蠻喜歡拍照片的,她人長得漂亮,又上相,這張照片我一直壓在辦公室的台板下,旁人還以為是哪個明星的照片呢。”他用手輕輕擦拭著照片,那是一張年輕而美麗的麵孔,笑得很甜蜜,很迷人。
他推開了北臥室的門,“這是孩子的房間。”房間不大,布置得極有童趣,床頭擺放著一隻大大的玩具熊,“這是兒子上學第一天,我送他的禮物,是他最喜歡的玩具,每天晚上,都要摟著它睡覺的。”孩子的房間裏也掛滿了照片,迎麵的牆上,看起來都是孩子出生不久的照片,有一張照片是一隻大手拉著孩子在學步,我問他,這隻手是他的嗎?“不是,是我爸爸。孩子都八歲了,我和他的合影還不到十張,孩子都是他媽媽和爺爺奶奶帶大的。”他的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哀傷和歉疚。在寫字桌的上方,掛著一張很大的黑白照片,在一堆彩色照片中,顯得特別突兀醒目。照片裏,他一隻手抱著孩子,一隻手扶著孩子的手,孩子的手裏握著一隻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前方。他告訴我,這是一次孩子去醫院看完病後,到他辦公室玩,技術員給拍的。“他手裏那把槍是我的,是真槍。小家夥那天可開心了。後來拿著照片到學校給同學看,可把他炫耀的。他說他長大也要像我一樣當警察,也要有把真槍,去抓壞人……”他的眼裏,噙著淚花。這是一位父親的驕傲,也是這位父親心頭永遠的痛。
在我的要求下,他同意再領我到他們的臥室看看。我知道,那個原本溫馨甜蜜的地方,現在留下的,是無盡的哀痛和思念。推開臥室的門,我沒有想到,臥室裏也掛滿了照片。床頭牆上,掛的都是婚紗照,和所有的婚紗照一樣,這對年輕人的臉上,寫滿了幸福和對未來的向往。床對麵的牆上,掛的卻都是妻子和孩子的照片,奇怪的是,放大了的照片,都有點模糊。“這些是她用手機拍的,所以,不是很清晰……”站在掛滿一麵牆的照片前,他向我講述了那場至今揮之不去的哀痛。
那年夏天,我答應陪他們母子倆到泰國的普吉島遊玩。我答應過他們很多事情,都沒能兌現,這次我是下定決心一定要陪他們去散散心。我向局裏請好了假,機票都買好了,可就在出發的前一天,郊區發生了一起特大凶殺案,一家三口被人殘害家中。發生了這麼大的案子,市裏局裏的壓力都很大。雖然局長已經批準了我的假,可我是重案組的偵查員,你說這時候,我能遛號嗎?我主動向局長銷了假。她和孩子雖然一萬個不情願,最終還是被我說服了。每次都這樣,她已經習慣了,沒脾氣了。她的涵養特別好,多大的事,她都能默默抗著。本來,她和孩子也不想去了,是我極力慫恿他們去的,反正機票都買好了,再說,他們去了,我也好安心去破案。是我害了他們啊。就這樣,她帶著孩子去了普吉島。走之前,她還帶了一張我的照片,說這樣就等於我們一家一起去了。難道是她冥冥之中預感到了什麼嗎?我揣在她的懷裏,眼睜睜看著海浪將他們吞噬,卻無能為力。我算什麼男人啊?如果我真的在他們身邊,我能夠拯救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