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揚,苗兒長——”
沙沙沙、沙沙沙——空氣中響起一種奇妙的輕柔的聲音,就像是——申奶奶仔細想了想——像是春雨過後的田野,種子蘇醒過來,伸懶腰的聲音;像是春雨後的竹林裏,春筍拔節的聲音;像是春雨後的森林裏,木耳在枝杈處綻放,蘑菇在草地上撐開小傘的聲音……
這都是極小極小,卻又極大極大的聲音。獨自站在其中,靜靜地等待著,這些聲音就會鑽進耳朵裏,越來越響。這是申奶奶收藏在記憶深處的聲音,是她在黃昏喝茶時,喜歡回想的聲音。
突然,她發現地板濕漉漉的,跳躍的燭光下,縫隙裏冒出一些嫩嫩的綠芽來。
“給你一縷陽光,
春風輕輕哼唱——”大娘繼續扇著風。
每棵嫩芽都籠罩在一縷陽光裏。褐色的舊地板上,像是開著一朵朵陽光花,照亮了黑黝黝的屋子。
風撩起申奶奶銀色的發絲,她聞到一股迎春花的香味兒。
布穀、布穀——布穀鳥在呼喚伴侶。麻雀喳喳吵鬧。燕子呢,呢喃低語。胖胖的斑鳩心滿意足地停在枝頭,發出咕咕的聲音。偶爾,傳來低沉的哞哞聲,那是犁田的老牛……
申奶奶的心,飛到了春的田野。
空氣溫暖了,她解下厚重的披肩。
“長吧,長吧——
長吧,長吧——
發出嫩枝,快快長高。
長吧,長吧——
開出花,結出果,
長吧,長吧——
就像所有的掃鐵樹一樣。”
在大娘的呼喚聲裏,嫩苗迅速長高、長大,蓬鬆起來,開出米粒大小的米黃色的小花。小花悄然凋謝,留下穀殼大小的豆莢。
屋子裏彌漫著掃鐵樹花微微的香甜。
“可以了。”大娘拔出掃鐵樹。申奶奶也趕緊幫忙,從橡木地板裏拔出掃鐵樹,竟然像從最鬆軟的土地裏拔出青草一樣容易。
地板靜悄悄的,一點變化也沒有。
大娘用柴刀砍去不用的枝杈,用麻繩捆綁起來,動作可真麻利。申奶奶站在旁邊,一點忙也幫不上。
一把掃帚疊著一把掃帚,轉眼間,掃鐵樹越來越少,掃帚堆成一座小山。
“好了。”大娘拍拍手,從圍裙口袋裏掏出一個藍布兜,拿起掃帚一把一把裝進去。
申奶奶看得目瞪口呆,那樣小小的一個藍布兜,不過一尺寬,兩尺長,卻裝進了像小山一樣多的掃帚,並且還是癟癟的樣子。
地板上,剩下兩把掃帚。
“謝謝您,多有打攪了。”大娘客氣地說,她將藍布兜放進圍裙的口袋裏,彎腰拿起一把掃帚,“我先告辭了,那把掃帚送給您。”
“再坐一會兒吧。”
“不了,不了,忙得很呢。”大娘說著走出門,一手從牆根拿出一把篾簸箕,一手提著掃帚,走進黑夜裏。
她的背影是那麼熟悉。
就像是一縷月光閃過,申奶奶突然明白了,她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輕輕說:“掃晴娘,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