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奶奶—— 你—— 你真好!”老獾一提腳,啪——尾巴絆倒了他,“哎喲——我的老胳膊老腿呀!”

河狸在一旁嘻嘻笑:“老獾,我們要用井水洗河泥。”

“井水!”老獾噌地爬起來,“用我的井水!”老獾的家門口有一眼水井,清澈透亮的井水從金黃的細沙中冒出來,夏天清爽冰涼,冬天熱氣騰騰。

“好嘞。”河狸找來一輛拖車,大家合夥費力地把水缸搬到車上,去了老獾家。

井水洗泥可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一個個大木盆裏,盛滿了土黃的泥水。先用老獾找來的粗紗布裹著河泥,浸到井水裏漂洗,洗出這一盆盆泥水。然後把泥水慢慢滴到申奶奶帶來的細紗布上,留住泥漿。這是上好的陶泥。

老獾和河狸忙了一天。太陽下山,原野裏飄蕩起絲縷白霧。

申奶奶拖著河狸的拖車來了,車上放著厚厚一疊烏黑的燕子瓦。

“河狸,我隻差沒有跳上人家的屋頂拆瓦了!”她笑吟吟地看看陶泥,“哇,這麼多,差不多夠了吧?”

“嗯。”河狸點點頭,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把燕子瓦搬下來。大家一塊一塊在井水裏刷幹淨。

陶泥一團一團放在燕子瓦上。烏黑的瓦片,托著一團團黃泥,像漸漸彌漫的鄉間的黑夜一樣安靜樸實。

晾曬了三個夜晚,陶泥才軟和起來。

第四個月夜,申奶奶提著竹籃來到了河邊。

河狸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個打糍粑的石臼,一下一下敲打著陶泥。

“老獾呢?”申奶奶從提籃裏拿出晚飯時烤的小米餅,問。

“找月光去了,”河狸接過一個米餅,“空氣濕潤下來,很快葉尖上將凝結起露珠。老獾去葡萄藤下,等著接月光。”

申奶奶把提籃裏的老麵拿出來,摻進陶泥裏,接著,又往陶泥裏灑了一把鵝黃色的粉末。

“那是什麼?”河狸問。

“雛菊花瓣磨的粉。我夏天采了雛菊花,把花瓣磨成粉,拌在糯米粉裏蒸米糕吃,特別香,”申奶奶說,“月光酒罐不是少了些配料嗎,我自己來添。”

正說著,老獾回來了,小心翼翼地捧著碗,碗中漾著淡淡光彩。

把凝聚了月光的露珠倒進陶泥裏,陶泥散發出了一層晶瑩的銀輝,轉眼又消失了。

不停地和著、捶打陶泥,陶泥變得又軟又黏。

河狸把陶泥放在製陶的基座上,轉動基座,一點點捏出酒罐的形狀來。

月光從東挪到西,酒罐終於捏好了。它就像一個開口大笑的羅漢,一副又歡快又滿足的樣子。

“好了,得開窯生火了。”河狸說。

呼呼——回答他的是老獾香甜的呼嚕聲。申奶奶也坐在一邊打著盹。

“起來,起來,”河狸嚷嚷著,“開窯了,開窯了!”大夥兒跳了起來。

把捏成型的酒罐放進窯裏,桃花木燒得旺旺的,火焰在曙色裏跳躍。

隔天晚上,河狸和老獾送來月光酒罐。酒罐看上去樸實極了,放在泥地裏,就像是從土裏長出來的。

申奶奶下午就采好了葡萄。她把葡萄和捶碎的冰糖屑一層隔一層地鋪進酒罐裏,用木槌捶緊,蓋上一層玻璃,放在廚房外的窗子下。

月光照進酒罐裏,泛出一層寧靜的紫藍色。

一個夜晚又一個夜晚過去了,申奶奶每天睡覺前,都會往炭火裏灑一把粗鹽,如果鹽粒在火中劈啪響,就說明天氣晴朗,月色清亮。如果鹽粒嗤嗤響,就得把酒罐搬進屋子裏。

她像在日光裏曬醬菜一樣,在月色中精心曬著她的葡萄甜酒。

連著都是上好的晴天。酒罐裏的冰糖溶化在葡萄汁裏,泛出一層紫藍色的色澤。偷偷解開玻璃蓋聞一聞,哎喲——可把申奶奶饞壞了。

不過,申奶奶一滴葡萄甜酒都沒有偷嚐,她總是記起老獾說的“讓人流淚的美酒”時,臉上那種向往的神情。她期待著用這個神奇的酒罐,釀出回味無窮的讓人落淚的美酒來。

真是奇怪,用普通的酒罐釀製葡萄甜酒,得一個月的時間呢,可這月光酒罐釀酒,才幾天工夫,甜酒已經彌漫著一股濃鬱悠遠的甜香。

這天晚上,申奶奶照例往炭火裏丟了一把粗鹽,鹽粒嗤嗤作響。

其實,不用丟鹽粒,申奶奶也知道晚上不會有月光。從早上開始,天氣就陰沉沉的,風也帶來北方的寒意。

她把酒罐搬進屋子裏,在暖烘烘的炭火邊,酒罐裏散發出醉人的香甜。

“葡萄甜酒做好了。”她對著酒罐說,“明天可以邀請老獾和河狸來喝甜酒了。”

砰砰砰——才這麼說著,就聽到有人敲門。

打開門,門外站著河狸和老獾。

申奶奶張大了嘴巴。

“不知怎麼的,突然聞到了葡萄甜酒的氣息,忍不住過來看看。”河狸說。

老獾點點頭:“我也聞到了。天可夠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