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不管外麵的事
我是一頭驢,偏要幹馬的事。
在朋友手下工作,平時多得照顧,可是她看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呆樣,不由得替我愁得慌:“有我在,我罩你,我不在的時候,你怎麼辦啊?出去活動活動吧。”於是我就出去了。
“馬路”上人真多,個頂個兒好樣的,要財有財,要位有位,開車開會開公司,長袖善舞,多錢善賈。隻有我在裏麵濫竽充數,勉強應付,學人家喝酒、聊天、處關係,妄想做個揮霍灑脫、舉重若輕、慷慨珍貴的人上人。可是臉上粘著笑,心頭不快活,為什麼別人看到的是榮耀加身,我卻隻看到背後那難忍的空呢?
結局已經明了,過程就不重要。這種煉獄般的日子不過也罷,又不是神仙下凡體驗生活,沒義務去陪演一場已經預知結尾的戲。
奇怪,為什麼當初朋友輕輕一句話,我就像聽到發令槍,嗖的一下衝出去了?
美麗的薩瓦納大草原,一群健碩的成年長頸鹿,每個體重足有1500公斤,這是連野獸之王獅子也不敢輕易冒犯的族群,它們一蹄子能輕易把獅子的頭蓋骨踢得粉碎。但是獅子的到來卻引發長頸鹿的潰逃。一隻長頸鹿慌亂中摔倒在齊膝深的小溪裏,幾經撲騰也無法用四條腿支撐起龐大的體重,無奈閉眼,成了獅子的美餐——它被“嚇”死了。
很多人走上一條不情願的路,也是被“嚇”的。職場生存法則和社會生存法則層出不窮,我們都害怕被這個繁忙的社會和極具功利色彩的價值標準評判為無能、無力,隻好委屈自己去做很多不靠譜的事,三十六計輪番上陣,刺刀見紅,像西方領主進行毫不留情的圈地運動,以此來判定自己的生活成不成功,卻少有人關心到自己的人格和精神。就像寫《非常道》的餘世存講的:“……我們的人格力量被侮辱損害到一個難堪的地方,以至於沒有人願意呈現他的精神狀態,沒有人願意發揮他的人格力量。沒有了精神的自由空間,我們就隻能向外求得一點兒可憐的生存平台,但我們卻把這一點平台,這個小小的螺螄殼,當做極大的平台,做成了極大的道場。”
《士兵突擊》裏有對脾性相反的朋友:成才和許三多。許三多木木呆呆,我們看他如看待米芾見到的安徽無為的一塊醜石,不屑一顧,但米芾卻非常高興,因為他看到了醜石內裏的氣韻生動。所以我們是俗人,而許三多和那些喜歡雕琢許三多的人,是真正的智者。在他們的人生裏,金錢、地位、權勢、得失,都退居到一個幾乎看不見的位置,能看見的,隻是信念、友誼、扶持,各人都遵循著自己的內心,做著應該做和做了之後問心無愧的事。憑本心行事、讓信念說話,過審美人生。
成才卻是臉朝外的人,哪有利哪裏去,最初奉行的就是被現時的所有人都理解,且堂堂正正去實行的“機會主義”。雖然有些可厭,我們卻比他強不到哪兒去——都是為了生存而生存,都是被機會支配著向左走或向右走的欲望人生。
和審美人生比,一個山上鬆,一個澗底藤,相差何止一個岩層。
我小時候的故鄉,家家門口有竹木搭成的籬笆,花花搭搭的籬笆上開著花花搭搭的花。一池萍碎,滿目春光,陌上農人來來往往,這一切與籬笆始終無關,它豎在那裏似乎並不為阻擋什麼,隻為讓花能夠盡情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