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桑拿遇鬼(1 / 3)

黃鸝講的情景,讓雨亭心驚肉跳。

今天是雙休日的星期六,上午黃鸝因為有一封重要的來信忘記帶回家裏,於是到辦公室取這封信。樓道裏沒有人,空蕩蕩的。

她取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坐在辦公桌前打開了抽屜,那封遠方來信仍然躺在那裏,這是一封神秘的來信,當然也是一封重要的來信,這封信足以使黃鸝名譽掃地,當然也可能有牢獄之災,血光之災。

這封信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在辦公室裏,更不能放在這個抽屜裏。

因為有人有這辦公室的鑰匙,也有這辦公桌抽屜的鑰匙。

這封信不能留在這人世上,應當讓它化為灰燼。

可是因為昨天是星期五,出版社人多眼雜,黃鸝不好處理它。

她悄悄地溜出辦公室,卻聽到一陣陣呼嚕聲。

這聲音是從雨亭的辦公室裏傳出來的。

黃鸝感到恐怖。

今天是星期六,雙休日的第一天。雨亭休息。而且黃鸝聽過雨亭的鼾聲,這種鼾聲決不是雨亭的鼾聲。

雨亭的鼾聲輕柔,有節奏,就像是一首交響樂,柔美,悅耳,動聽。

可是目前這鼾聲,一浪接一浪,淒厲,急促,雜亂,伴隨著自言自語,夾雜著刺耳的牙齒交錯的磨礪聲。

真是太可怕了。

黃鸝悄悄地推開了雨亭辦公室的門。

隻見一個穿著藍底藕荷色碎在厚布長裙的女子披頭散發地臥在沙發上。飄亂的長發遮沒了她的半邊臉。

一雙長靴在地上,一隻立著,另一隻半躺著。沙發的另一端露出了一雙粉紅色的腳。腳色可能是油彩染的。

她的露出來的半邊臉,顯得十分痛苦,眉頭緊皺,臉色慘白。

黃鸝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女人醒了,立了起來。

是風鈴。

“你找誰?”

“我的老師雨亭。”她撩了撩頭發。

“你是怎麼進來的?今天是雙休日。”

風鈴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說:“我想什麼時候進來就什麼時候進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說到這時,她壓低了聲音。

“我就像一股風……”

“雨總今天休息。”

“你知道他家的地址嗎?”

黃鸝搖搖頭,“他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他家的地址,你可以打他的手機。”

風鈴失望地說:“他的手機不開,我知道他恨我,他不像以前那麼愛我了,咱們都是女人,女人和女人的命是相通的。妹妹,你信命嗎?”

黃鸝說:“我信科學,不信命,所謂的命都是騙人的!”

風鈴歎了一口氣,“早晚有一天,你會信命的。妹妹,你隻要告訴我他住處的方位,我就能找到他!”

“我真的不知道他住在哪裏,這是辦公室,你回去吧。”

風鈴湊上前來。

黃鸝明顯地聞到一股藥味。

“你能不能用你的手機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有一個老女人找他,這個老女人長的非常醜,小眼睛,蹋鼻子,豁嘴兒,胸平平的,沒屁股。”

黃鸝驚恐地後退幾步,搖搖頭。

風鈴一步步湊上前來,說:“你說男人是不是都好色?你們雨總是不是也好色?”

黃鸝仍舊搖頭。

風鈴粉紅色的腳赤腳立在地上,她挽起一隻粉紅色的腳,說:“男人都好色,所以我把兩隻腳都染成了粉紅色。”停了一會兒,她又說:“你要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們雨總啊!海枯石爛不變心!我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前不久小報上報道說,愚公移山是為了要會見山那邊一個小妹子,是為了愛情,我就是當代愚公。”

黃鸝說:“我們雨總有妻子,他的妻子漂亮能幹,他們的家庭生活非常幸福……”

風鈴瞪圓了眼睛,說道:“我就是要找到他真正的家,找到那個女人,看看她比我強在哪裏?!”

黃鸝退了出來,她匆匆下樓,找到門口的保安,把情況向保安說明。

兩個保安跟著黃鸝匆匆上樓,來到雨亭的辦公室。隻見辦公室的門鎖著。

黃鸝有雨亭辦公室的鑰匙,她用鑰匙打開門,風鈴不見了,沙發上丟著一份報紙。雨亭辦公桌旁邊牆壁上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我讓你走投無路!

兩個保安麵麵相覷。

保安甲說:“我們並沒有看到她進來啊。”

保安乙說:“早晨八點,她硬要闖進來,我把她攔住了;我說今天是雙休日,出版社沒人。她已經在門外呆了一宿,一副很傷心的樣子。”

黃鸝說:“我們報警吧。”

保安甲說:“報警管什麼用,對這種精神病人,公安局也不好辦。最好的辦法是設法找到她的家屬,把她送進精神病院治療。”

保安乙說:“進精神病院要征得病人家屬的同意,需要一大筆費用,食宿費、醫療費也不少。不知她有沒有單位,如果不是公費醫療,一般家庭承擔困難很大。”

黃鸝擔憂地說:“如果住進精神病院,關在大鐵門裏,整天麵對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精神病人,甚至還有狂躁型的精神病人,也夠可憐的。我看這個女人精神上確實有毛病,但不是那麼嚴重的精神病人。”

保安甲說:“反正是不安全,不能讓她進工作區,因為精神病人往往喪失理智。”

保安乙說:“就是雨總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證,因為病人容易失去控製,特別是具有妄想症的病人。”

兩個保安走後,黃鸝給雨亭打了電話。

媽媽見雨亭悶悶不樂,忙問何故。

雨亭不願讓媽媽知道實情,為他擔憂。

媽媽一生實在太辛苦太勞累了,本來出身大家庭又是名牌大學畢業,天生麗質,令人羨慕,起初幸福生活來得太快太順利,可是由於政治風雲的變幻,前夫在反右中夭折,後夫在文革的磨難中結合,後墜崖而亡。媽媽太不幸了,命運給予她的磨難太多太多。雨亭越來越覺得媽媽的神經變得越來越脆弱,越來越神經質,一有風吹草動,便驚恐不安。可是她又願意一個人獨自生活,默默地守著爸爸的書房,守著前夫和後夫的遺像,這兩個優秀的男人都是她崇敬和愛慕的對象。而且媽媽是一個職於幻想喜歡憧憬的人,她內心善良,清純,潔淨得就像一池清水,沒有波瀾,沒有漣漪,沒有泥沙,沒有汙物。雨亭希望媽媽永遠保持這種心態。但是她深居簡出,不願意參加老年時裝模特隊、老年迪斯科舞蹈團之類的組織,也不願參加小區組織的各類活動,她願意一個人安靜地生活,安靜地思考,安靜地讀書。因此,雨亭怎麼能將風鈴日益騷擾的煩事向媽媽透露一絲一毫呢。他接黃鸝電話時,故意壓低聲音,少回話,生怕媽媽聽見。媽媽確實很關注兒子的一舉一動,注意雨亭的一絲一毫的變化,雨亭也是她生活的支柱,她一點點地撫養培育雨亭到成年,直至他考上大學。她為他傾注了不少心血,在雨亭失去父愛的日子裏,她盡可能給予他更多的母愛,生怕他受委屈。雨亭上小學時,她要為他買上等的書包和文具,為他選擇比較高檔的四季服裝;她盡自己的能力盡量滿足兒子的要求。雨亭喜歡文學,喜愛文學創作,她又不願挪用前父書房書櫃裏珍藏的文學名著,於是親自跑到王府井新華書店,為雨亭購買大批的文學名著,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斯湯達的《紅與黑》、哈代的《還鄉》、歌德的《浮士德》、維克多·雨果的《巴黎聖母院》、巴爾劄克的《高老頭》等。雨亭喜歡讀外國的懸疑小說,媽媽又幾乎跑遍全市的書店,給他買來《福爾摩斯探案集》、希區柯克的《蝴蝶夢》、克裏斯蒂的《尼羅河上的慘案》、金田一的《八墓村》、斯蒂芬金的《危情十日》等,盡量買精裝的書籍。雨亭自然也不辜負媽媽的心意,以出色的成績考取中國人民大學新聞係,以後又成長為頗有名氣的作家。誠然,媽媽鍾愛兒子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長得太像他的爸爸了。氣質、風度、舉止,特別是對文學的酷愛和閱讀圖書的習慣,就是比他爸爸少了一副眼鏡。

媽媽問雨亭:“誰來的電話?”

“是黃鸝,談的是出版社的事。”雨亭裝做漫不經心似的回答。

“雙休日也不讓人安生。”媽媽說完,到廚房去了。

她從冰箱裏取出昨天買的鮮牛肉,她要給兒子炸牛排,這是她最拿手的珍肴,也是雨亭最喜歡吃的食物。

雨亭坐在沙發上,機械性地打開電視機,又是《梅花檔案》,這部具有恐怖色彩的懸疑電視劇又在重播,據說是應許多觀眾的要求重播。

他心不在焉,仍在想著風鈴的事。

風鈴在派出所對警察的允諾,看來已成為一頁白紙,對於這個精神病人的出爾反爾,雨亭也深深感到是疾病所為。如果對派出所警察說明,也可能警察會收容她,想方設法遣返她回到當地,或者把她送進精神病院。也可能再次對她進行教育,再讓她做出許諾放她出來。

實際上她是一個病得很重的人,但是每天她還知道服藥,一邊服藥,一邊還在作踐自己。可見她在情感上的創傷太深了,她受的傷害太重了,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走到這一步呢?當時健康的她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她有可能是一個理智正常熱愛文學熱愛生命的文學青年,一個對未來充滿幻想富於創造力的女子,一個好學不倦樂於助人的優秀青年,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走到這一步,成為喪失理智失去自控能力裝神弄鬼的精神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