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決定對關羽下手,這也意味著東吳必須和曹操聯合。因為,以關羽此時聲威之盛,曹孫兩家誰都怯於單獨與其抗衡。孫權突然擔心自己匆匆打發了走曹操的使者,會不會引發曹操的不滿而失去聯盟的機會。
於是,孫權立即又寫了一封言辭卑屈的信給曹操,表明自己的效忠之心,並派使者立即送往許都。
孫權可以放下顏麵,拋開自尊,對曹操奴顏婢膝,顯然是出於對“玉女心經”的深刻理解與精妙運用。
曹孫二人,因為共同的需要而前所未有地“緊密團結”在一起。這是孫權第一次掙脫了“隻能與曹操為敵”的限製性信念。
此前,孫權與劉備或分或和,根據不同的情勢而有所選擇,但始終將曹操視為固定不變的敵人。但這樣的認知極大地限製了孫權在三家博弈中的靈活性。事實上,曹操擺明了要篡漢,而劉備是漢室子孫,他們兩家之間的矛盾才是不可調和的。當孫權經由這一次與曹操的“化敵為友”而嚐到了在曹劉之間遊刃有餘的痛快滋味後,三家博弈的主動權和主導權就被孫權牢牢掌控了。在任何一個係統中,總是最靈活的部分發揮最重要的作用。此後,孫權縱橫捭闔,為東吳掙得了最大的博弈利益。
再說呂蒙,回到了與荊州對峙的駐地路口後,發現關羽早已備好了烽火台,偷襲之舉很難不被發現。呂蒙已經在孫權麵前誇下海口,頓覺壓力巨大,開始稱病不出。
消息傳出,關羽無動於衷。因為關羽從不把呂蒙放在眼中,呂蒙病與不病,對關羽毫無影響。但東吳內部卻有人覺得不對勁了。
這個人就是陸遜。
陸遜對孫權說:“依我看來,呂子明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並非真的有病,其中有詐。”
孫權既已下定決心與關羽為敵,當然希望呂蒙早日動手。呂蒙按兵不動,極大地增加了孫權的擔憂。
陸遜進言正是時候。孫權聽他這樣說,就派他到陸口探視。
這陸遜和當年的諸葛亮一樣,都是治心病的高手。他奉命來到陸口,見呂蒙麵色如常,並無病態,卻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為將軍治療沉屙,不知將軍願不願聽?”
呂蒙當然知道自己沒病,陸遜這樣說,讓他心中一動,說:“伯言若有良方,還請賜教。”
陸遜說:“我看將軍生的是‘荊州病’!關羽雖然遠攻樊城,但荊州兵容整齊,沿江又有烽火台隨時預警,將軍一定是擔心不能攻取荊州吧!”
呂蒙不由大驚失色!攻取荊州之議是孫權和他兩個人密謀商定的,此外再無人知情,陸遜是怎麼知道這一重大軍事機密的呢?
陸遜當然是根據自己的觀察推斷出來的。世間萬事,在最終揭開蓋頭之前,早有種種跡象先行溢出。關羽對孫權幾次三番的淩辱,曹操與東吳間使者的頻繁來往,孫劉兩家之間的裂痕,呂蒙平素的強烈主張,都是真相拚圖的一些碎片。當陸遜將這些碎片拚接起來,自然就窺見全貌了。
呂蒙對陸遜的這一驚,就像當年魯肅對呂蒙的那一驚如出一轍。江山代有才人出。東吳與孫權何其幸運,又一位謀略深遠的帥才就在不經意間破空而出了。
陸遜不等呂蒙回話,繼續說:“我有一計,可以讓沿江守吏不能舉火報警,荊州之兵束手投降,幫助將軍達成夙願。”
呂蒙恭恭敬敬地說:“請伯言賜教!”
陸遜微笑道:“關羽自恃英雄無敵,驕縱成狂,必然自取敗亡。將軍不如乘著稱病的機會,辭去都督之職,將鎮守陸口的重任交給他人。”
聽到這裏,呂蒙驚中生惱,以為陸遜是來挖苦打擊自己的,正要質問,卻聽陸遜又說了下去。
“再讓此人給關羽寫信,卑辭誇讚關羽,以驕其心。關羽一向欺我東吳無能,必然中計,就會調動荊州守兵,去攻樊城。如此,將軍再用詐計進兵,荊州唾手可得也!”
陸遜的這一番高論,大出呂蒙的意料,但細細一品,合情合理,精辟入微,堪稱絕妙,正是對付關羽的最佳良策。
呂蒙心悅誠服,覺得陸遜的計策和自己與孫權商定的“示弱克強”之策完全吻合,不由大聲說:“江東有伯言,真乃主公之福也!”
呂蒙當下與陸遜一起去見孫權,主動辭職,至於替代自己的人選,他已然心中有數。
呂蒙對孫權說:“我假托病重,辭職之後,請主公另派一人去守陸口。關羽本來忌憚的是我,換人之後,關羽就不會再小心提防了。我們趁其不備,就可偷襲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