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芝的表現折服了孫權。孫權一連留鄧芝住了十餘天,才戀戀不舍放他回蜀。
按照禮節,東吳也必須派使者回訪蜀國答禮。孫權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擔任使者的合適人選,於是歎著氣說:“我坐擁三州,反倒不如西蜀偏僻之地。蜀有鄧芝,出使不辱使命,我堂堂東吳,難道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稱我的意?”
孫權的話,一打擊就是一大片,群臣一時不知到底如何才算是稱孫權當意,隻好沉默不語。
唯有張溫,自恃辯才無敵,站出來主動請纓,要出使西蜀。
孫權看了張溫一眼,說:“我擔心你見了諸葛亮,不能準確表達我的用意啊。”
那麼,孫權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孫權的想法其實挺微妙的,他既想和西蜀交好,共抗曹魏,但又想矜持地表露出一些優勢心理。畢竟在和劉備實打實的較量中,是他最終獲勝。但這個想法,也不能公之於眾。否則,就流於末品了。
孫權親身和諸葛亮打過交道,對於諸葛亮的綜合能力十分了解,他擔心自己派出的使者在諸葛亮麵前屈居下風,辱沒了東吳的優勢地位,所以對於張溫的自薦猶疑不決。
這個張溫,當初在舌戰群儒時,正要加入圍攻諸葛亮的戰團,卻被黃蓋阻斷,因此沒能直接與諸葛亮交過鋒。這也讓他對諸葛亮不甚服氣。他今天主動請求出使,就是想去會一會諸葛亮。
孫權的話進一步刺激了張溫。張溫說:“大王何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諸葛亮固然是當世之英,我張溫也是人中之傑。聖人雲:舜,人也;我,亦人也。我有什麼好畏懼諸葛亮的呢?”
孫權見張溫說得膽氣豪壯,也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張溫昂然入蜀,來見後主劉禪及諸葛亮。
張溫滿懷挑戰諸葛亮之意,但諸葛亮卻早已不複當日舌戰群儒的心境了。劉備死後,諸葛亮獨攬大權,同時也將蜀漢存亡重任挑在肩上。他深知,蜀漢唯有與東吳緊密聯合,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因此,他特別提醒後主劉禪要善待厚待東吳使者張溫。他本人,對張溫也是禮數有加,十分客氣。
張溫卻領會錯了諸葛亮的客氣,變得更加目中無人,驕縱傲慢。
這一天,張溫結束使命,準備返吳。後主和諸葛亮賞賜了諸多金帛珍玩給張溫。諸葛亮還在城南郵亭大擺宴席,一應文武百官盡數出席,為張溫送行。
諸葛亮為了蜀漢安危,虛心誠意,殷勤勸酒。正所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張溫誌得意滿,開始語無倫次,連諸葛亮也不怎麼放在眼裏了。
張溫的魯莽浪行激怒了蜀中的一位能人。這人借著酒勁,踉踉蹌蹌,衝到了張溫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溫。張溫見此人如此無禮,怒氣立起,問諸葛亮:“這是何人?”
諸葛亮忙打圓場,說:“這位叫做秦宓,現在擔任益州學士。”
張溫傲慢一笑,大剌剌地說道:“既然叫學士,不知道胸中到底有些什麼學問啊?”
秦宓正色道:“上知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聖賢經傳、無所不覽。”
張溫聽了,不由哈哈大笑。張溫自視極高,目中無人,怎麼可能接受這樣一個比自己還能吹的人呢?
大笑之後,張溫滿臉不屑地說道:“既然你口出大言,我就來問問你關於“天”的事情。”
秦宓傲然不懼,隻等張溫出題。
張溫嘴角上揚,微微點頭,裝腔作勢地問道:“天有頭嗎?”
這個問題簡簡單單,隻有四個字,但卻是張溫畢生功力的體現。這個張溫,為了折損秦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竟然一出招就使出了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諸葛亮聽了,暗叫糟糕。因為,這個問題陷阱暗伏,一時之間就連他也回答不上來。諸葛亮對張溫十分客氣是出於現實需要,但如果讓張溫傷了蜀中賢士的自尊,則也會為以後埋下爭端之禍根。
諸葛亮正在著急,卻聽秦宓不慌不忙地答道:“天當然有頭了。”
張溫大喜,立即追問道:“那麼,頭在何方?”
秦宓說:“在西方。”
張溫縱聲長笑,再追問道:“你有何證據?”
諸葛亮歎了一口氣,知道秦宓已經無可救藥地落入了張溫的言辭陷阱了。天怎麼會有頭呢?而且頭還在西方?諸葛亮知道,張溫接下來必然要追問有何證據可以證明天的頭在西方。
果不其然,張溫意態輕縱,問道:“有何證據?”
卻聽秦宓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詩》雲:乃眷西顧。以此推知,天之頭在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