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1 / 1)

芳菲苑獨立在河的南岸,圓月形的門兒,兩旁一米多高的花枝作牆。牆裏牆外,渾然一體。

劉琨盧諶細細感覺著它的幽靜,仿佛自身也化作金穀園的一草一木了。晚宴後,二人在碧玉的指引下,頂著月明之夜,參加在青石板上舉行的篝火舞會。這碧玉帶著另外三位姑娘,簇擁在他們左右。她們二人分別跟隨一人,連上茅廁都要相跟侍奉。不用說,碧玉必是緊隨劉琨了。

盧諶道:“姑娘,我們不用了,你們早點休息去吧。”

碧玉答:“兩位公子,這是我們金穀園的規矩,隻要把公子侍候好,我們自己才好。”

劉琨道:“子諒,你就不要為難她們了,石將軍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去年因為有幾位婢女陪酒不周,白白葬送了性命。”

盧諶苦笑:“石將軍盛情,讓人吃不消哇。”

劉琨大笑:“經曆此番風花雪月,隻怕你連駙馬都不想做了。”

盧諶道:“姐夫,我看你才是性情中人。這次石將軍為王詡大人送行,邀請二十四友相聚,你不會玩物喪誌吧。”

劉琨道:“嗬嗬,是不是想在盧雪麵前告我一狀呀,老實說,我還真有點江郎才盡的感覺。”

走不多久,見前麵燈火通明,琴瑟聲聲,熙熙攘攘。金穀園中間地帶,有一處巨大的青石板,平整方正,能容三四百人之眾,那石板邊於臨河高處有幾塊兀石,最大的一塊有丈餘高,形似春筍,上邊鐫著“詩林”二字,是石祟大宴賓朋和藝妓表演的地方。

晚會的氣氛一下將劉琨他們吸引了。那劉琨隻顧和碧玉姑娘形影不離,不知不覺中與盧諶走散。

這裏有飲酒論詩的,有賞月觀景的,而更多的人則是觀看胡姬表演。劉琨對胡笳情有獨鍾,對胡姬同樣偏愛,她們美麗大方,飲酒也罷,歌舞也罷,處處魂牽夢縈。

這裏有幾十名胡姬,個個青春年少,著衣特別,舞姿各異。身上穿著裝飾銀帶的五色繡羅寬袍和典型的西域才有的窄袖羅衫,頭上戴著尖頂的帽子,帽子上綴著金鈴,轉動的時候,鈴聲悅耳清脆,腳上蹬著紅布靴。

眼前在跳一種柘枝舞蹈,胡姬們腰肢纖細,身材修長,又有一雙迷人且水靈的大眼睛,舞起來含情脈脈。此刻,她們的麵部表情和身體都是靈動的語言。她們那腰肢纖細得就連帶有垂鈿的腰帶也顯得沉重,每一次多情地回首,雪膚花貌上深邃的眼睛都像兩潭秋水,勾人心弦。

一會兒,兩朵大大的蓮花轉動著出現了,蓮花綻開後,兩名綺貌花顏的胡姬從花瓣中緩緩地出現在觀眾麵前,然後隨著極富韻律的音樂翩翩起舞。鈴兒輕響,修長的身姿更加婀娜,充滿異域情趣。其中一個胡姬走近劉琨,雙目瞪圓,秋波蕩漾,眉梢帶春,當真讓人看得目不轉睛,屏氣凝神。一曲終了,豔麗的胡姬脫去輕紗般的羅衫,裸露出圓潤豐腴的香肩。

這風姿綽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全都真實到可以捕捉。這觸手可及的軟玉溫香,讓劉琨緊握著碧玉的小手不放。

劉琨又去瞧另一處的胡旋舞。舞姬穿著錦緞做的緋紅長袍,翠綠的錦布褲,紅鹿皮質的小靴子,踩在一個不斷旋轉的大圓球上,隨著圓球的滾動,舞姬在球的頂端旋轉跳躍,奇異迷幻。她們的身體輕如飛燕,更顯幾分活躍,時爾旋疾如風,時爾奔騰歡快,又有鼓笛伴奏,展示著無窮的魅力。讓人感受到,片刻的永恒,也足慰平生!

劉琨向一位胡姬請教胡笳的吹奏技法。他的心已在藝術的世界裏得到了最大的自由。胡姬大多來自西域的龜茲,那些別樣情色的胡姬最先都是在龜茲集中,一起學習比媚惑人心還要深沉點兒的東西。她們妝不點而濃,身上凝結著複雜的文化風情。在彈撥樂器擺弄姿勢上,她們深受印度佛教歌舞的影響,舉手投足都是伎樂飛天的造型。眉目清秀,唇色檀紅,又掩飾不住醒目的胡女容貌。在她們的身上,無不讓人產生對異域遠方的神往。劉琨從記事起,就見到洛陽街頭有大批被販賣來的胡姬。她們或是在酒肆當壚賣酒,或是在富賈的家宴上承歡賣笑,成為中原一道奇景。

子夜,人們的喧鬧趨於平靜,樂聲仿佛在耳邊回蕩不止,酒蟲鑽進肚子裏歡騰著。有美酒佳人,劉琨一爽到底,通宵達旦。回到芳菲苑時,一望東方日出,詩意水到渠成,脫口而出:

虹梁照曉日,淥水泛香蓮。

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壚前。

花將麵自許,人共影相憐。

回頭堪百萬,價重為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