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1)

城周二十七裏的新城,在汾河畔動工了。晉陽街頭的百姓,奔走相告,聞訊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街麵上的商賈重新開業經營,賣布匹的,開餐飲的,擺小攤的,隨處可見。穿過街市,商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香味撲鼻。

入冬,並州府衙建成,劉琨率眾喬遷,宴請令狐盛徐潤等有功之士。席間徐潤喝得高興,取出琴來,盤腿坐正,凝神運氣,長發飄動,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妙音即從天上來。

劉琨聽了,心頭為之一震,徐潤彈奏的太好了,音符酷似美酒,順著他的嗓子直浸潤心脾,他的思想漸漸地飛揚起來,他的目光也越來越聚集在徐潤的長發上,那發飄飄灑灑,隨音節變化顫動著。劉琨自信對音樂可以技壓群芳,但像徐潤這樣實現琴與身心的高度合一,還是聞所未聞。他有一段日子沒傾心於詩琴書畫了,自從北下並州,身處軍中,生死常常係於一瞬,更何況哪有可以交流音樂的人呢。劉琨完全被溶化在藝術的精神世界裏,以酒當歌,舞之蹈之……

劉琨徐潤皆醉,同床而榻。醒來,兩人對視大笑。

劉琨道:“昔日我與祖逖兄同被共眠,夜半聞雞起舞,切磋劍法,結為生死之交。今天和你以琴會友,共為知音,實乃平生之快事。你彈奏的陽春白雪,妙不可言哪,越石佩服至極。”

徐潤說:“哪裏哪裏,我聽說劉兄才是真正的大師,徐潤交上劉兄這個朋友,三生有幸哇。”

劉琨道:“徐兄弟不必過謙,我們以文會友,隻分高低,不分貴賤。不知你對陽春白雪這曲是如何理解的?”

徐潤說:“陽春白雪為感覺之歌,當年師曠生而無目,故稱瞑臣。他對萬物的理解,憑的就是感覺二字。他的這種感知,非常人所能體味。他心目中的色彩都是飛舞的,小弟也隻是學到了一點皮毛而已,劉兄乃一代宗師,其造詣遠在徐潤之上,何必謙虛呢。”

劉琨道:“此言差矣,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彼此相互學習有何不好。我聽你的琴聲時,一會像綿綿不斷的細雨,一會又像令人心醉的鳥鳴。心中向往著冬去春來,大地複蘇,萬物向榮,生機勃勃的初春景象。真是酣暢淋漓,終身受益嗬。”

徐潤問:“聽說劉兄對廣陵散一曲頗有研究,小弟願意領教。”

劉琨道:“何來‘研究’,隻是喜愛罷了。越石心目中,嵇康乃一代奇才,音樂界的大英雄,廣陵散這首曲子,據說幾百年前就有了,又名廣陵止息。說的是聶政刺韓王的故事。嵇康前輩作為竹林七賢的領袖人物,非常喜愛此曲,經常彈奏它,以致招來許多人前來求教,但他概不傳授。廣陵散經嵇康前輩加工整理,慷慨激昂,氣勢宏偉,已經達到極致。”

徐潤不住地點頭,又問:“世人傳說嵇康被害時,有三千太學生為其求情,終不許。死前索琴彈奏此曲,並慨然長歎:廣陵散絕矣!為何又流傳了下來?”

劉琨緩緩地道:“不瞞你說,我的祖父曾是一名樂師,有幸與嵇康結交,聽他彈奏此曲,祖父是個有心之人,他也曾想過整理廣陵散,因為功力不足作罷,於是便將嵇康的廣陵散曲譜記錄下來,使這一千古絕響能夠流傳至今。”

徐潤感慨地說:“真是善哉。”

劉琨歎息道:“我本想創作自己的‘廣陵散’,就是‘胡笳五弄’,第一曲《登隴》已經譜寫,以後的就無暇顧及了。”

徐潤拍手叫好:“劉兄如能完成胡笳五弄,的確是造福子孫的幸事。兄曠世奇才,對胡笳的造詣步嵇康蔡文姬之後,寫出五弄又有何難。敢問後邊的四曲叫什麼?”

劉琨道:“後麵的還沒構思好,初步叫做:《望秦》、《竹吟風》、《哀鬆露》、《悲漢月》。你看可好?”

徐潤略加思索,說:“太好了!徐潤聞其名已知其意,知其意似聞其聲,劉兄,請速創作此曲,好讓小弟先睹為快。”

劉琨道:“作曲最要緊的就是靈感。此時此刻,晉陽城雖在我手,可是四周割據,危機重重。我們與匈奴各部的聯絡,也僅有盛樂的拓跋猗盧等跟劉淵勢不兩立,而寄予希望的石勒卻投靠了劉淵,與我們僅有三百裏,如一山之隔。寇騎朝發,夕及我城。眼下首要的任務就是把城建好,讓並州百姓得到些喘息……”

徐潤說:“劉兄憂國憂民,實並州之幸。我們千辛萬苦地為石勒找到母親和兒子,讓他們一家團圓,他卻棄明投暗,實在可惡。”

劉琨道:“石勒以後必我朝之大患。”

徐潤對戰事不太熱心,話題回到音樂上來,說:“本人新認識了一位朋友,對音樂的誌趣非一般俗人可比,請大人與她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