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嶠星夜兼程,到達代郡,又輾轉到漠北盛樂,向拓跋猗盧遞交劉琨的信,言明劉聰的匈奴兵凶暴,除非拓拔出麵,晉陽大片土地,皆歸其所有了。拓跋猗盧冷笑道:“我鮮卑兵就是匈奴兵的克星。我必擊之!”拓跋猗盧以子拓拔六修、侄拓拔普根等率兵數萬為前鋒攻晉陽。鮮卑兵到晉陽以北正值金秋十月,聞訊趕來的劉琨收集餘部數千為向導,猗盧自率眾二十萬繼之。拓拔六修與劉曜軍戰於汾水東岸,匈奴遇鮮卑,如狼對虎,匈奴兵對鮮卑兵始終心懷畏懼,交戰不久,匈奴漢軍大敗,劉曜本人身中七槍,差點死於陣中,幸虧部將傅虎戰死相救。他逃入晉陽城後,連夜與劉粲等人掠晉陽之民,逾蒙山而歸。十一月,拓跋猗盧率軍追擊,於蒙山以南之蘭穀大敗匈奴漢軍,擒劉豐,斬漢將邢延等三千餘人,傳漢軍橫屍數百裏。
劉琨重據晉陽,親自步入拓拔營門拜謝。“兄長果然寶刀不老,對匈奴兵真是勢如破竹。愚弟感激萬分。”
拓跋猗盧撫須暢笑。“在我眼中,他們如雪山派,我如太陽派,這雪遇太陽,不變熊才怪哩。”
眾人無不給他逗得大笑一陣。
劉琨再表謝意,道:“劉聰屢犯晉陽,讓兄長途跋涉,趕來支援,真是小弟的無能啊。”
拓跋猗盧說:“哎,弟何故自貶哪。你身高位重,整個北方,有誰像您這樣敢與劉聰血戰到底呢,你是大晉在北方的一座高山,沒有你,我哪有心情與劉聰作戰。”
劉琨慚愧地道:“越石未能守好晉陽,連累了父母和百姓,有負皇上重托,真是罪該萬死,有何臉麵再麵對並州的父老兄弟。”
拓跋猗盧說:“因我來遲,致使弟父母見害,要怪罪就怪我吧。”
劉琨進一步說道:“兄能來解晉陽之圍,實屬弟之洪福。如再乘勝追擊,想那劉聰也坐不穩平陽了。”
拓跋猗盧婉言回絕道:“今已複州境,我軍遠來,兵馬疲倦,容以後再議。”
劉琨道:“那好,我們喝酒去。”眾人歡呼雀躍,端起大碗豪飲。
拓跋猗盧父子在晉陽逗留數日,享盡人間快樂,臨走饋送劉琨兵車百乘,數千馬牛羊群作為軍資,並留下兩個本來就是晉人的將軍箕澹、段繁率部助晉軍戍守,這才引軍北還。劉琨報奏皇上封拓跋猗盧為代王。
送走了拓跋猗盧的大軍,盧諶把從路上救回來的桃花,領到劉琨麵前,桃花把匈奴兵占領期間的情況,向劉琨彙報。劉琨對令狐泥恨得咬牙切齒。“令狐泥這個叛逆,當初留他一命,可真是婦人之仁了。”盧諶說:“劉粲走時已經將他殺死在道上了。”劉琨說聲:“死有餘辜。”
晉陽郊外,荒草萋萋。亂墳崗上,朔風凜凜。
劉琨攜子侄來拜祭父母和妻子。
天陰沉沉的,壓抑著人的心情。劉琨欲哭無淚。父母因動亂才千裏迢迢趕赴晉陽,希望在他這棵大樹下得到安歇,沒想到卻慘遭不幸。若幹年後,他有何臉麵去和他們團聚。盧雪又豈能死得瞑目,她跟隨自己二十餘載,又得到了多少寵愛?親人們就這樣客死異鄉,劉琨傷心自責至極點,連看他們墳塋的勇氣都快沒有了,哪還敢再掉落廉價的眼淚!
可是盧雪還沒聽過自己給她吹一曲胡笳呢,劉琨站在盧雪的墳塋前,心膽俱裂,痛不欲生。他實在找不出一句能表達對親人的愧疚之語。取出胡笳,輕輕地吹奏著……
哀鬆露,悲漢月,胡笳五弄吹斷腸,生靈共怒哭晉陽。
的確,這裏遍地哀嚎。汾河兩岸,屍橫遍野。有匈奴兵的,更有被他們裹挾殺戮的百姓。劉琨感到慘不忍睹。軍士們正在清理戰場,掩埋屍體。
劉琨站在晉陽城牆上,看到遭遇洗劫後的城池,隻剩下一片片廢墟,心如刀割。苦心經營了幾年的晉陽,一時無法重建。無奈,劉琨移軍至晉陽北幾十裏的陽曲,雖然兢兢業業,招集亡散,但世易時移,他明白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深夜常失眠,再也不願練聞雞起舞。石若蘭走了,徐潤也死了。他常常對著古琴發呆。
夜裏迷迷糊糊中,徐潤長發披地,鮮血漬麵地跪拜在床下,哭喊道:“大人,您為什麼殺令狐盛呢?讓徐生也做了冤鬼,四周的鬼們都不理我,罵我是佞人,鼓噪您殺了令狐盛,大人,我死不足惜,隻愧名譽掃地呀……”說著用頭撞地。劉琨大喊:“弟何故如此呢。”醒來,竟是做了個噩夢。
桃花過來給劉琨送藥。劉琨道:“桃花,這些天你也受苦了。”
桃花說:“桃花受苦慣了的,大人不必牽掛,如果有一天能打回桃花鎮去,能見上我爺爺一麵,桃花就心滿意足了。”
劉琨不願意讓一個天真的孩子失望,爽快地說:“好,我們一定打敗劉聰,讓你回到桃花鎮去。”
這一年的冬天快要到了,不知天氣會有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