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力比多的發展與性的組織(1 / 3)

女士們、先生們:

我覺得我還沒有使你們清楚地認識到倒錯於我們的性欲觀點的價值。因此,我想盡可能對我說過的話進行修正和補充。

也許你們認為惟有倒錯才促使我們進行引起爭議的對性的概念的拓展。但事實並非如此。對嬰兒性欲的研究在這一點上所發揮的作用更多。而性倒錯與嬰兒性欲之間的一致對我們來說才是關鍵性的。然而,無論嬰兒的性欲在童年後期的表現多麼明顯,若追溯它們發端時的情況便隻能看到一幅模糊的圖景。任何無視兒童發展史及其分析情境的人都會否認他們的表現具有性的特征、進而隻承認他們的性別角色尚未分化的特點。你們切不可忘記我們現在還缺乏公認的標準去判斷某一過程是否具有性的特性,除非將生殖機能視為一種標準,但這一標準在我們看來又太狹隘,因而必須加以否決。生物學標準,如威廉·弗利斯(1906)所假定的23天和28天的周期性也引起很大的爭議;我們所假設的性過程的化學性質仍有待發現。另一方麵,成人的性倒錯是明顯而確定的。其名字、以及其為人所共知的事實,就已表明它們肯定具有性的性質。無論人們將它們稱為退化現象或其他什麼,絕沒有人敢將它們歸入其他的非性生活的現象之內。基於此,我們完全有理由主張性欲與生殖並非同一回事,道理很簡單,所有的性倒錯都避開了生殖的目的。

在此,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類似現象。盡管對大多數人來說,“意識的”(conscious)和“心理的”(psychical)是同一回事,但我們仍不得不擴充“心理的”概念,並承認某個非“意識的”東西亦為“心理的”東西。同樣,盡管有些人宣稱“性的”和“與生殖有關的”(換成你們喜歡用的更簡潔的說法便是“生殖器的”)意義相同,但我們仍不可避免地假設有非“生殖器的”東西——即與生殖無關的東西,是“性的”。此處的類似性雖然隻是形式上的,但它並非沒有更深刻的意蘊。

但是,倘若性倒錯的存在是這一問題的一個如此關鍵的論據,那為什麼這麼久沒有人能完成這一工作、解決這一問題呢?對此,我真的無話可說。我認為這與下述事實有關:這些性倒錯隸屬於一個非常特殊的禁區,這一禁區甚至影響到理論的形成,並妨礙著科學對它們的思考。仿佛人們無法忘記它們既令人厭惡又荒謬危險——仿佛人們覺得它們將誘人墮落,將從根本上抑製那些喜愛著它們的人心靈深處的嫉妒。這使人們不由得想起了著名的滑稽作品Tannh!?user中表示譴責的伯爵的自白:

“Im Venusberg vergass er Ehrund Pflicht!

-Merkwürdig,unser einem passiert

so et was nicht。”

事實上,性倒錯者都是些可憐蟲,確切地說,他們不得不為其難以獲得的滿足付出極其昂貴的代價。

盡管性倒錯活動有奇怪的對象和目標,但使這一動作明顯帶有性意味的卻是下述事實:倒錯滿足的動作常以達到情欲高潮和射精為目標。當然,這僅僅是有關成年人才能獲得的結果。對於兒童來說,情欲高潮和射精幾乎是不可能的;盡管它們的位置已為一些暗示性的動作所替代,但這些暗示卻不再被看做是性的。

為了使我們有關性倒錯的觀點趨於完善,我必須補充一些其他的東西。不管性倒錯的名聲多麼狼藉,不管它們與正常的性活動相比多麼不同,隻要通過冷靜的思考,我們就可看出,正常人的性生活中常有這樣或那樣的倒錯特性。就連接吻也可說成是一種倒錯行為,因為它是雙方嘴唇上性感區的接觸而非雙方生殖器的接觸。然而沒有人把它當成倒錯而加以拒絕;相反,在戲劇表演中,它作為性行為的一種溫柔的暗示得到了人們的認可。但是,恰恰是接吻才容易轉化為一種完全的倒錯——換句話說,假如它變得很強烈,也會直接導致射精和情欲高潮,這種事情屢見不鮮。我們大概知道,對某個人來說,撫摸和注視其對象是性興奮的不可或缺的先決條件。而對另一個人來說,情欲高潮的標誌往往是手擰口咬;就某些情侶而言,極度興奮並不總是由生殖器所引起,而是由其對象身體的某個其他部位所引起。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若將這種個別特征擁有者排除在正常人之外,並將他們歸入倒錯者之類,那是毫無道理的。相反,我們將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倒錯的實質既不在於性目標的擴大,也不在於生殖器的被取代,甚至也不總是在於對象的變換,而僅僅在於以變態的現象為滿足,進而將以生殖為目的的性行為擱置一邊。至於那些作為完成正常性行為的準備和促進之倒錯行為,它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倒錯。當然,有了這種事實,正常的和倒錯的性欲之間的鴻溝便可大大縮小。我們很容易推知,正常的性欲是由先前就已存在的某些東西演化而成的,其演化過程是先除去這些東西的某些無用的特征,然後再把其餘的特征集合在一起,以使它們從屬於某種新的目標,即生殖的目標。

在根據更明晰的前提去利用我們所熟悉的倒錯現象,再次研究嬰兒的性欲之前,我必須使你們的注意力轉向它們之間的一個重要的差別。一般說來,倒錯的性欲是非常集中的:其所有的行為都針對一個目標——通常是惟一的一個目標;某一組元本能(component instinct)占主導地位,它要麼是可以觀察到的惟一的本能,要麼是支配其他本能服從於自己的目的本能。在這方麵,倒錯的和正常的性欲之間除了各自占優勢的組元本能、其性目標有些差別外,其他方麵都是相同的。人們可以說,它們二者均建立了一個井然有序的係統,隻是二者發揮的支配力量有異。而嬰兒的性欲一般來說則與此不同。它缺乏這種集中和組織,其獨立的組元本能具有同等的權利,它們各行其是以獲得快樂。當然,這種集中的缺乏和存在,是與倒錯的和正常的性生活都起源於嬰兒的性欲這一事實相一致的。順便提一句,也有這樣一些倒錯性欲的案例,它們與嬰兒的性欲極為類似。其中,無數的組元本能各自獨立地完成(更確切地說,堅持)自己的目標。類似於此的倒錯現象,與其說是倒錯,還不如說是性生活中的幼稚行為。

做了這種事先的準備之後,接下來我們便可以考慮下述當然不能為我們回避的建議了。有人會問我們“根據你們自己的證據,後來的性生活是由童年期的不明確的表現發展而來的,既然它們是不明確的,那你們為什麼要如此固執地將它們說成是性欲呢?你們為什麼不滿足於隻描述它們的生理方麵,不滿足於隻說在吃奶的嬰兒身上,觀察到了諸如快感的吸吮或快感的排便延宕等活動,並以此向我們表明嬰兒在力求‘器官快樂’(organ-pleasure)呢?用這種方法,你們就再也不必假定連最小的嬰兒也有性生活並因此招致人們的反感了。”——的確,先生們,我並不反對器官快樂。我知道性交的極度快樂也是一種與生殖器有關的器官快樂。但是你們能告訴我這個原來無關緊要的器官快樂是何時獲得這一後來才具有的性特點的嗎?我們對“器官快樂”的認識是否多於對性的認識?你們會回答說,器官快樂所獲得性特點的時間恰恰在生殖器開始起作用時,“性的”也就是“生殖器的”。你們甚至會拒絕由倒錯所引起的障礙,並向我指出在大多數倒錯中,情欲高潮即使可以不通過生殖器的接觸來獲得,但畢竟更多地依賴於生殖器。假若你們由於倒錯的存在而否定生殖與性的關係,並賦予生殖器活動以適當的地位,那麼,在決定什麼是性的特征這一點上,你們就會處於強有力的地位。但是,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不再有什麼分歧了。這隻是一個生殖器與其他器官之爭的問題。無數的經曆向你們表明,其他器官可以替代生殖器去求得快樂,如接吻,淫蕩的倒錯行為或癔症的症狀,你們究竟如何處理這些經曆呢?在這種神經症中,原來屬於生殖器官的刺激信號、感覺和神經衝動,甚至於生殖器勃起的過程通常可以移置到身體的其他遙遠的部位——例如,自下向上可以移置到頭部和麵部。這樣,你們所視為性特征的東西都不複存在了,此時,你們肯定會迫不得已地下定決心仿照我的做法,也將“性的”描述擴展到童年期旨在追求器官快樂的早期活動上。

現在,為了證明我的學說的合理性,我必須請你們考慮其他兩點。你們知道,我們之所以將兒童早期所有尋求快感但又不太明確的活動都稱為“性的”,是因為在分析過程中,我們處理了大量無疑是性的材料,然後才從症狀追溯到兒童的這些活動。因此,它們本身不一定就是性的——這是公認的事實!但是,還是先做一個類比吧!假定有兩種雙子葉植物,如蘋果樹和豆科植物,由其種子,我們確實無法觀察到它們的生長過程。但是,在這兩種情況下,我們都能夠從已發育成熟的單個植物回溯其生長過程直至其最初的帶有雙子葉的芽苗。兩種植物的雙子葉外表都是灰色的,看起來非常相像。我是否可以假定,它們開始時真的很相像,隻是到了後來才產生了蘋果樹和豆科植物之間的特殊差異呢?抑或,盡管我不能從雙子葉中看出任何差異,但是相信這種差異早已存在於芽苗裏,這從生物學的觀點來看是否更為正確呢?當我們把嬰兒的這種尋求快感的活動也稱做“性的”活動時,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在此,我還不能討論每一種器官快樂是否應該稱為性的快樂,抑或,除了性的快樂之外,是否還有一些快樂不能稱為性的快樂。我對器官快樂及其決定因素所知甚少;鑒於一般的回溯分析的特點,如果我最後所獲得的仍是不確定的因素,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還有一點,即使你們已成功地使我相信最好把嬰兒的活動看成是無性的,但總的說來,你們對你們想要主張的——即兒童是沒有性的——所能提供的論據甚少。因為從三歲起,兒童就無可置疑地有了性生活:大約在此時,生殖器已開始萌動,幼兒在這個時候開始了手淫,或許還是經常性的,以求得生殖器官的滿足。性生活的心理、社會現象也不容忽視。對象的選擇、從情感上偏愛特殊的人、決策、甚至偏愛某一性別、妒忌等——所有這些都已為獨立於、先於精神分析的觀察事實所證實,並且,任何留心觀察這些現象的觀察者也可以對此加以證實。你們會提出異議,說你們從未懷疑過情感的早期覺醒;你們隻是懷疑這種情感是否帶有“性的”特性。的確,三歲至八歲的兒童已經學會了隱匿這些情感。但是如果留心觀察,你們還是會收集到足夠的證據來證明這種情感帶有“肉欲”目標。此後,無論你缺少什麼證據,都可以通過分析研究輕而易舉地得到充分的補充。這一生活時期的性目標與我曾給你們舉過的一些例子中兒童的性探究有著密切的關係。這些目標的某些倒錯特點當然有賴於兒童的組織上的發育未全,因為他尚未發現性交的目的。

從大約六歲至八歲起,我們可以觀察到性的發展呈現出一種停滯和退行的現象,從文化角度來看這是極為有利的,這一時期應被稱為潛伏期。這種潛伏期也是可以缺乏的:它不會帶來性活動和性興趣的任何中斷。潛伏期開始之前的大多數經曆及心理衝動現在都成了幼兒期健忘症的犧牲品——遺忘(我們已討論過[第7講]),它使我們不能回憶起我們最早時期的經曆。每一次精神分析的任務就是將這一被遺忘了的時期召回到記憶中。我們不能不猜想,這一時期的性生活從一開始就已為它們的被遺忘提供了動機——這種遺忘實際上是一種壓抑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