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是美國的一麵招牌,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當代娛樂文化的一個圖騰。電影事業本來並不是美國人獨享的事業,然而隻是在好萊塢,電影才真正獲得了它在二十世紀可能獲得的最高的聲譽和影響力。從大眾娛樂文化的角度講,二十世紀電影的發展基本上可以說就是好萊塢的發展,因而也就是美國文化的發展。到二十世紀的後半個世紀,好萊塢不僅征服了絕大多數第三世界的國家,而且也對傳統上文化和電影事業的強國產生了強大的衝擊。時至今日,好萊塢已成為美國文化帝國主義,或者用另一個術語——美國式的後殖民主義的標誌,受到越來越多國家的警惕或抵製。在許多民族主義意識強烈的人看來,好萊塢的勝利無疑是美國文化對其他民族文化的勝利。
什麼是好萊塢?簡單地說就是以娛樂性為主的敘事電影風格。更具體地說,好萊塢電影的娛樂性還表現在以高投入、高科技和高度產業化的方式生產,電影的風格是富於視覺刺激效果、場麵豪華、故事精彩、對話幽默,有時再加上白日夢般的幸福結局或揚善懲惡的道德教訓。好萊塢是美國文化的產物,這是沒有問題的。但好萊塢是否就代表了美國文化精神?好萊塢在其他國家的成功是否就意味著美國文化精神的傳播?在一般人看來,這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作為美國文化的標誌,好萊塢不代表美國還能代表誰?然而,“不言自明”的東西有時並不一定就是真理。好萊塢在當代娛樂文化中的意義恐怕不象表麵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中國五六十年代的電影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強烈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傾向,與好萊塢追求娛樂性、追求票房價值的商業性傾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時在藝術風格、審美趣味方麵也表現出中國的民族特色。可以說這個時期的中國電影所表現出的文化精神與美國文化精神是很不相同的。但如果仔細研究一下這個時期的中國電影,會發現一些有趣的現象。比如有一部反特驚險故事片叫《鐵道衛士》,故事的大概內容是在抗美援朝時期,東北某地的鐵路公安機關和人民群眾聯手破獲美蔣特務組織、勝利地保證了軍用物資向朝鮮前線運輸的事。這個故事當然從思想性而言應當說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傾向,敘事內容的風格也是典型的中國特色。但耐人尋味的是,這部電影的真正精彩之處是一些扣人心弦的驚險打鬥動作與特技鏡頭——吉普車於千鈞一發之際搶過飛馳的火車頭,偵察科長在飛速前進的火車車廂頂部與特務展開一場殊死搏鬥,與車頂搏鬥場麵作平行蒙太奇進行的是定時炸彈上計時器“滴答滴答”的走動……用當今時髦的一個術語來說,這部電影除了思想性外,還很有一些票房“賣點”。而這些“賣點”毫不誇張地說,都可以找到人們心目中的“好萊塢風格”的影子。如果說《鐵道衛士》中的那些精彩的“賣點”與真正好萊塢電影中體現好萊塢風格的精彩鏡頭有什麼不同,那隻能說是技術、投資和拍攝經驗上的差距,而不是電影藝術觀念上的分歧。換句話說,《鐵道衛士》就其特色而言,其實可算得上是一部“小號的”好萊塢影片。
《鐵道衛士》盡管具有上麵所說的“好萊塢”味道,但在中國電影中並不是一個絕無僅有的例外。象《女跳水隊員》這部影片中跳水大賽高手雲集、精彩紛呈的觀賞性場麵,就多多少少有幾分《出水芙蓉》中水上舞蹈的豪華場麵那種趣味。總的說來,中國大陸在五六十年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文革前十七年”,製作的影片意識形態色彩較濃,風格較嚴峻或凝重,當然與好萊塢的風格差異較大。盡管如此,如果細細推敲起來就會發現,其中娛樂性的成分常常可以看出一些與好萊塢風格相似的東西。反過來講,人們所說的好萊塢風格的各個要素,除了由於技術、資金和經驗的關係而達不到的除外,在中國電影的娛樂性成分中總可以找到一些影子。其他反對好萊塢風格的國家,在自己的電影中也可以發現這種情形。如前蘇聯拍攝的大型戰爭片《解放》,那種恢宏壯觀的大場麵就和好萊塢戰爭片的風格很有幾分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