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活動雖然是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存在的文化活動,然而在不同時代、不同社會中卻具有不同的形式和內容。法國藝術史家丹納在研究藝術風格時,提出了一種著名的實證主義觀念,即認為,一種特定的文化形式的形成取決於三個要素——環境、種族和時代。從這三個要素來看,他所研究的藝術風格史,實際上是藝術風俗史。無論是藝術文化,還是一般意義上的娛樂文化,應當說都與社會風俗有著密切的聯係。按照丹納的說法,構成社會風俗的要素應當是三個方麵,即上麵所說的環境、種族和時代三要素。後來的學者在批評丹納的觀點時,通常也是從這三個方麵進行批評的。然而如果真正理解了丹納的實證主義思路就會明白,這三個要素並不是各自獨立存在的。它們是一個整體,是構成一定社會風俗的具體內容。在我們看來,丹納實證主義理論的價值就在於揭示了藝術與社會風俗之間的關係。而這種作為藝術文化土壤的社會風俗,具體地說就是社區文化。
在“社區文化”這個概念中,應當說同時包含著丹納所說的環境、種族、時代三要素。然而在這三個要素中,首先突出地表現出來的是環境要素。也就是說,“社區”首先是個空間概念,更具體地說是個地理概念。在傳統的文化背景中,一定的娛樂活動方式和內容,是特定社會風俗的一個重要方麵;而這種社會風俗則與一定的人文地理環境所構成的社區相聯係。因而當我們考察娛樂文化的特點時,實際上就是在考察一定社區的民情風俗。到了當代大眾傳播媒介引導和控製社會文化的時代,傳統意義上的社區文化似乎開始走向了衰落。然而即使在大眾傳播媒介的影響下,文化的社區差異依然存在,並成為我們了解當代社會中大眾娛樂活動的一個重要方麵。
丹納在講到希臘藝術風格的產生與自然地理的關係時曾這樣分析道:
在希臘文明的中心雅典,南方最上品的果樹不用栽培就能生長。那兒每隔二十年才結一次冰;夏季的炎熱有海上的微風調劑;除了從色雷斯偶爾吹來幾陣東北風,地中海上有一股酷熱的東南風以外,氣候非常溫和……在這樣的氣候中長成的民族,一定比別的民族發展更快,更和諧。沒有酷熱使人銷沉和懶惰,也沒有嚴寒使人僵硬遲鈍。他既不會象做夢一般的麻痹,也不必連續不斷的勞動;既不耽溺於神秘的默想,也不墮入粗暴的蠻性。我們把一個那不勒斯人或普羅望斯人同一個布勒塔尼人相比,把一個荷蘭人同一個印度人相比,就會感到溫和的自然界怎樣使人的精神變得活潑,平衡,把機靈敏捷的頭腦引導到思想與行動的路上。
按照丹納的思路,特定民族或種族的藝術乃至整個文化,都植根於一定的自然地理條件的土壤中。那麼,娛樂活動當然更不可能例外,同樣也應當是一定自然地理環境的產物。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來說,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
但這隻是一個起碼的、發生學意義上的認識。娛樂活動和生存活動都屬於人類的文化活動,因而也都與自然環境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需要進一步了解的是,生存活動與娛樂活動二者與自然的關係有哪些不同?
從生存需要的角度來講,人同自然的關係本質上是對抗的關係。即使是在現代人看來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原始部落,他們的生存活動也同樣要以與自然對抗的方式進行——狩獵、遊牧、采集、耕作等等,可以說任何一種生存活動的方式都意味著與自然環境的衝突對抗。其實這不僅是人類犯的錯誤,其他動物的生存活動也同樣有可能與自然環境形成對抗和破壞的關係,如狼群和鬣狗群可能造成食草類動物群落的破壞,而山羊和野兔則可能造成山地或草原植被的破壞,如此等等。現代人時不時地憧憬、神往的“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境界,從生存活動的角度來講,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